Chapter 8 心底烙痕-1978.05.05

标记。这并不是多么久远的事情。

如果他能早一些遇到她该多好啊，他平静而悲哀地想到。菲利西娅明亮的笑容与那个藏有挂坠盒的阴暗岩洞处在两端，他将这根平衡木举过头顶，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横跨深渊的细丝之上。度过的每分每秒都寂静如死水，惊险如骇浪。

雷古勒斯没有写完这句话，也没有划掉。他合上日记本，用咒语锁好放到一边，拿过来放在床头的《尖端黑魔法揭秘》和几个月前去世的叔叔阿尔法德留下的笔记，埋首进另一个世界。

他的世界里并不是只有菲利西娅。

五月六日，周六，下午，菲利西娅不出意外地在图书馆里发现了雷古勒斯。他坐在窗边安静地读书，神情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在靠近。嗯，森林一片祥和，无人打扰，她的“猎物”正在俯身乖乖地吃草，让仍然坚持自称“狩猎者”的菲利西娅满意地微笑。

她轻易地放弃了坚守六年的阵地，轻手轻脚地坐到雷古勒斯的那张桌子旁，和他隔了两个空座。雷古勒斯一直盯着书本，没有注意到她。菲利西娅挪开椅子、搬来书本、翻动书页、在草稿纸上乱涂乱画——这些微小的声音都没能惊动雷古勒斯。他像一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他怎么了？为什么不理她呢？菲利西娅心里有点不满了。她不断发出他们两个人才能懂的暗号，可雷古勒斯头上的那根天线仿佛突然被人掐断，暂时失灵，让菲利西娅禁不住怀疑之前发生的事是不是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解读。她满世界地发出没人能听懂的信号，没过多久就泄了气。

菲利西娅从书皮认出了雷古勒斯手里拿的是什么书，如同一只因为闻到鱼味嗅觉变得异常灵敏的猫。菲利西娅不认为那本讲黑魔法的书会比她更有吸引力，可事实往往与她自认的想法背道而驰。

菲利西娅自认脾气不错，但她身边的人都不这么认为。大家都在包容着她，一多半是因为她长得好看，一小半是因为她的身体，还有的是因为她的家世，仅剩的一点是因为她的才华。这天下午，自觉无趣的菲利西娅·狩猎者·麦克米兰小姐早早抱着她的一摞书回了休息室，坐在缀满星星的深蓝色天花板下独自生着闷气。

她突然抬头，瞄准了天花板上狮子座的心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蠢狮子、蠢蛇、蠢布莱克、蠢雷古勒斯——哼，愚蠢的人类！

菲利西娅稍稍解了气，又开始在心里自我检讨：为什么她今天下午不能走到雷古勒斯身边，把他叫醒呢？但她很快在心里打起了鼓：万一雷古勒斯装作不认识她该怎么办呀？

爱情可以让睿智的人变得盲目，高傲的人变得卑微，胆小的人变得勇敢。菲利西娅凭借想象自作聪明地给自己织了一张网，然后用它把自己困在了里面。她在越收越紧的网里来回挣扎，期待着有人来解救她，却没意识到驱散幻境的魔杖就握在自己手中。

不过，自欺欺人的作茧自缚和礼尚往来的你追我藏一样，都是爱情游戏的乐趣之一。

雷古勒斯在图书馆快要关闭时离开。他看到了遗落在地上的一张草稿纸。上面的算式看上去有点熟悉，他弯腰把它捡起来。

哪个家伙在拿他的名字实验算术占卜的新算法？他不悦地皱眉，将草稿纸翻过来，看到了右下角那个大大的、精心描绘的、张牙舞爪的、被花草星星月亮围绕的花体字名字：

“菲利西娅·阿尔忒弥斯·麦克米兰”

这看上去像一份临时起意的涂鸦，或是一份说明自己存在的宣告。雷古勒斯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接着他轻轻笑出了声。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驱散他头顶的惨淡愁云，那那个时而理智时而幼稚的菲利西娅就是这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