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

何素娟问完此话后，就将双目垂落，好似问话的并非是她一般。

若非身周环绕让人忽略不得的炽灼目光，孟华姝当真要以为这不过是一句普通的问讯。

她与锦德长公主是否有旧一事，竟这般要紧吗？

孟华姝蹙了蹙眉，下意识看了眼同样等着回答的何晞白，思忖后决定坦言。

“我幼时入宫参选伴读之时，曾与锦德长公主见过数面，其后我因病被送出大内，十数年间未能再与之相见。”

“故而，勉强算是相识吧。”

解释过后，孟华姝明显感觉浑身一松，目光皆偏离了她：“三妹妹因何问及此事？”

何素娟替何老夫人捏臂的力道不减，就连声调也没什么变化，她叹了一声‘原来如此’，之后便道：“是锦德长公主告知的。”

“锦德长公主说，她与二嫂年少便相识，情谊深厚。我原还不信，二嫂甚少出门，长公主又长于大内，如何能相识？听二嫂解释才知长公主所言不虚。”

“说来也好笑，锦德长公主得知二嫂即将嫁入咱们侯府后，屡次言道会护好二嫂，决不让侯府的人欺负了去，说得二嫂好似要入虎狼窝一般呢。”

“其实二嫂大可不必将忧心说到长公主跟前去……”

孟华姝听何素娟的话越说越不对劲，心下哂笑，她就这般耐不住，初次见面便要锋芒逼人吗？

华姝缓缓放下手中茶盏，寻着空隙当即含笑启齿，道：“我与长公主说些什么是其次，倒是三妹，好端端怎么拿侯府与虎狼窝作比了呢？我便是原先没有忧心的，此刻也难免起了些忧呢。”

何素娟一点也不意外华姝会驳辩，只淡淡笑道：“二嫂多心了，素娟不过是在尊长面前说些玩笑话，逗得众人一乐罢了。”

孟华姝长长地‘哦’了一声，道：“我只当三妹妹是无心失言，不料是故意说的玩笑话啊。”

何素娟听得华姝意犹未尽的这一句，眉头不禁一跳。

孟华姝似笑非笑地看着垂首的何素娟，叹道：“三妹妹年纪尚小，想来还不知道玩笑话是不能乱讲的。”

“一则，锦德长公主毕竟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所言又涉及侯府，三妹妹若不能将其所言一词一句、丝毫不差地复述出来，添油加醋地叫旁人听了去，众议纷纭下难免会传出些对侯府不利的话，再与长公主生怨则更不好。”

“二则，武平侯府若被比作了虎狼窝，那在座的诸位尊长落在你口中岂不是个个如狼似虎？”

前一则还能辩其乃是夸大其词，后一则却是百词莫辩。

何素娟面色一正，当即站起身退至堂前，对着孟华姝福身不起，隐隐带上了哭腔，无措道：“二嫂误会，素娟绝无此意。”

孟华姝如何不知，何素娟的可怜样不是做给她看的。

华姝懒懒地斜睨一眼轻易被惑、似欲发言的何晞白，抢在其前开口，慢悠悠道：“三妹妹该将这话说与祖母、伯母听才是。”

一时间正堂内皆没了人声，只有何素娟在低低地啜泣，哭得说不出话。

孟华姝端起茶慢饮，不理他人射来的眼光中究竟带了何意，只拿双眼瞪住了何晞白，将他意图解围的念头掐灭。

别人解围倒也罢了，她与何晞白若贸然低了头，日后在侯府不就任人欺负了吗？

“好了，又闹起来做什么？”

端坐听‘戏’的何老夫人瞥了眼孟华姝，严词厉色道：“素娟是我看着长大的，有没有坏心我自然知道。既是玩笑话，便莫再较真了。”

孟华姝自以为她将道理掰得很清楚了，明眼人都能看出谁是谁非来。奈何老夫人不愿听理，仍旧强调所谓的玩笑话。

华姝将笑容渐渐收起，心底暗自算起与何老夫人辩驳的利弊

不过是一晃神，何晞白便站起了。

“三妹妹别再伤心。”他先将何素娟扶到了椅子边坐下，“我们都知晓你是没有坏心的。”

何素娟没坏心，那便是她无理取闹了？

孟华姝哪还顾得上想利弊想对策，只觉目光如炬，怒意即将喷发而出。

幸而何晞白及时说出下一句，让她稍微消火，暗哼了一声。

只听何晞白接着道：“不过你二嫂亦言之有理。玩笑若不得当，轻则惹人不悦，重则大伤情分。日后言行须得谨慎，在外尤其如此。”

何素娟抽噎几下，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眼见何老夫人依旧不满想再施威压，其旁侍坐的何旸乌不再作壁上观，朗声一笑，道：“素娟，既然知错了，还不快向你二嫂致歉？不对，更该道谢才是。”

“今日咱们难得有空聚在一起，与祖母说会儿话，可别再闹出什么不快来了。”

何旸乌都将何老夫人搬出来了，孟华姝若再追究下去，显然就太不像话了。

她扬起唇角，温和地说了句意味不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