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
只听武平侯大吼一声:“他能在你的羽翼下呆多久!”
何晞白怎不知武平侯口中的‘他’,正是指的自己,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谁也不知,此刻正堂屋顶青瓦上正卧着一个隐匿的身影,她抬眼见何晞白走近后,悄无声息地将身子压得更低,几乎贴紧瓦上。
何晞白在窗边廊下顿住脚步,细听屋内二人的争执。
侯夫人身子虽虚,气势却足,她冷声道:“这样的烫手山芋,谁人躲之不及?既然何应焜想要世子之位,你给他就是了。何必又来打我晞白的主意。”
武平侯高声质问:“他们的野心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世子之位当真落到何旸乌的身上,何家便离覆灭不久了!”
“你不许晞白念书,不许他习武,如今倒好,将他养成个废人一般,官家可有放下戒心呢?反而疑心更重了!”
侯夫人驳道:“你又如何能得知晞白太出众的话,官家会无戒心?”
“当初,晞白刚出生之时,你就答应过我,他今后的教育之事悉数交付与我,后来你上交兵符时,说法也未变。今时怎么又改了呢?”
武平侯气急:“当初是当初!当初战乱,我也是无法,现在可是战乱之时?他身为何家子弟,何家遇困时本就该挺身而出!”
侯夫人道:“我绝不会放任你将晞白也带入危境中!”
二人僵持不下,空气陷入沉厚的安静中。
武平侯虽久不习武,但警觉仍在,此刻一静,他忽然察觉不对,大吼一声:“是谁在外?”
不过片刻,何晞白便现身门外,他敛眉垂眸,作揖道:“父亲,母亲。”
武平侯问:“就你一人在外?”
何晞白答‘是’。
武平侯冷笑一声,对侯夫人道:“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竟做出窃听尊长谈话这种事!”
何晞白当即轻提襕衫,屈膝跪下,伴着双膝落地时沉闷的声响,他道:“是儿有错,愿受父亲责罚。但此事与母亲无关,父亲……不该这样说母亲。”
说罢,何晞白担忧地看了眼侯夫人稍显苍白的脸色:“请母亲坐下歇息吧。”
武平侯听此言,也瞥了眼侯夫人的神色,叹了口气,和缓了语气道:“还算你有些孝心。”
侯夫人则是叹了口气,心知自己若不坐下喝口茶,何晞白定放不下心,甚至又要与他父亲顶撞。这孩子看着好性,实际最是倔强不过。
这样想着,她踱步坐到交椅上,问道:“你不是说要去儋州祭拜你岳丈、岳母吗?怎么来了?”
何晞白道:“是父亲命人将我叫来的。”
侯夫人听得此话,立马瞪向武平侯,道:“起来吧,你父亲既然叫你来,多听些倒也无碍了。”
何晞白垂目看向膝上平放的双手,道:“儿行止无规,理当受罚。”
武平侯‘嗯’了一声,道:“是该如此。”
“我且问你,方才你也听了大半,可有什么想法打算?”
何晞白思忖良久,只道:“儿本无意世子之位。可若何家遇困,儿愿奋勇争先。”
武平侯难得赞了一句:“你能有此想法很好。”
侯夫人却凛然道:“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你该以顾惜自己为先。”
眼看父亲与母亲又要对此展开争执,何晞白建言道:“父亲与母亲说得都有理。只是官家忌惮在先,无论是谁任世子之位,由父亲奏请都不妥当。”
父亲身为武将,行事言语皆是直爽。母亲又太在意他,二人都陷入了误区。
争执本是无用的,不奏请才是正解。
武平侯沉思片刻,总算捋清了思绪,向何晞白投去颇为赞许的目光,口中却仍含着严肃:“此事暂放不提也罢。你也起来吧。”
何晞白得了他的令,才站起身。
先前不觉,此刻他与晞白一同站立,才忽而发觉,这孩子已经比自己还高上寸许了。
年龄的痕迹在身形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尤记当年萝卜丁般的臭小子咬牙扎着马步摇摇晃晃的模样。
忆起往事,武平侯不由放松了眉眼,他在心底默叹了一声岁月如梭后,才颔首提步走出了正堂。
步入连廊时,武平侯才缓回神。
他顿了顿脚步,在心底不安的驱使下,绕到了堂屋之后。
紧贴堂屋是一排灌木,武平侯四下望时并未见到揭示有人来此的痕迹,他凑近灌木丛,俯下身。
果然!他冷笑着将灌木上的一根长发丝捏起,拉直细看。
果然还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