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
临危不惧的镇静风度,今朝见他虽然只以一介布衣的身份面见当朝大员,仍然是那般从容不迫,心里赞叹不已。
汪博深执礼甚恭,自不待言,略事寒暄后,只听高锟说:“春闱即将启动,不知又有多少良才可以聚集京城。”
言罢,他便用双目直视对方,汪博深便道:“本朝人才之盛,冠绝前朝。”
高锟笑道:“听说仕林里你的呼声很高,不知日后有何志向?”
汪博深朗声道:“晚生常想,与其庸庸碌碌过一生,与草木同腐,不如放手做番事业。”
高锟似乎有些不屑,但他位置高,汪博深看不清他的表情,就听见他冷冷道:“奈何人多官少,若朝廷只是给你个不入流的小吏来做,以你的资质,不会觉得屈才?”
汪博深笑笑,说:“世界上有许多事,本来是用不着才干的,人人能做。只看你是不是肯做,是不是一本正经去做?能够这样,就是个了不起的人。我所谓的做番事业,也就是这个意思。”
高锟原先以为少年新近,难免志大才疏,故此特意要敲他几下,好令其明白自己的斤两,想不到他会讲出这样一番道理。
一番较量下来,高锟对这个年轻的人好感更重,他说:“我有件公务上的事,要问问你。”
汪博深低头想想,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这是个很妥贴的回答,亦见得此人行事谨慎。
高锟道:“既然我开了口,你也不必拘泥。”
汪博深听了这话,仰面去看他,高锟道:“因为地动的缘故,白莲教伺机谋动,结果当地巡抚办事不利,明明没半分收获,偏谎报军情来邀功,奈何朝里有那不识事的大臣,为讨好圣上,也只知道粉饰太平,我有心参上一本,你以为如何?”
军国大事,汪博深哪里有机会发表意见?
既然今天被人当面询问,他只好先说:“不知大人可否透露,那不识事的大臣,任得是何职?”高锟叹口气,只说:“同僚。”
见他不肯多讲,汪博深知道再朝下面问,就是不知趣了。
于是他很认真地说:“照晚生的意思,高大人不能直接就这件事上奏。”
“为何?”高锟好奇道。
“大人请想,您这样一奏,万一有人在皇帝身边怂恿,说‘很好!既然我们不行,那就请您务必指派或举荐一员猛将去拿白莲教的乱民抓来,无论如何,不准漏网,等抓到了,大家都有赏!’可是——”
汪博深恳切道:“大人,万一抓不到呢?”
“啊!”高锟道,“抓不到,变成元凶从我手中漏网了!”
高锟身边的茶桌上放着几个簇新的高脚金果盘,映得他脸都黄了。
“那么,接下来呢?”高锟又问。
汪博深侃侃而言:“大人可以想办法安插一个心腹去那里做巡抚的帮手,暗中彻查此事,若有把握一举歼灭白莲教,再来向朝廷陈情,若不能,也好有个退路。”
说到这里,汪博深忽然笑了,高锟拊掌欣然,也笑了。
这世道,反正有政绩就有理,高锟在中枢混迹多年,对这一层利害了解得最透彻。
他只是觉得诧异,汪博深年岁不大,说话做事倒很老练。
他诚心说:“你倒真是个人才。”
毕竟年轻,被当朝位高权重的高锟一夸,汪博深不由在心里激起了好些雄图壮志。
高锟似乎想起什么,从桌上拿起一个信封,说:“这封信,带回去给你的父亲看。”
汪博深恭敬接过,因见对方端起茶杯品茗,知道这就是暗示送客的意思,连忙把信揣到怀里,告别离去。
高锟看着他的背影,心道汪啸韬此人是个空有学问的愚儒,反而是他这个儿子,将来终有破壁飞去的一日。
此事过去不提,过了几日,德琳受邀去蒋宅。
等她见了秀怡,却见对方愁眉不展,说:“我急坏了。”
原来昨天开始,参加春闱的举子们开始在礼部报名,直至晚间,汪府的太太却来找蒋夫人哭诉,说不知为了什么原因,汪博深竟然不肯去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