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不对心
等了一会儿,对面一直没回消息,估计是生气了。许念之叹口气,心里琢磨着明天多做两个菜跟他赔罪。
下班时间,谢知洲亲自来工位上接她,两个人大大方方坐电梯下停车场,出于礼貌,许念之坐在副驾。
谢知洲订的是家常私厨,胜在环境清雅,即使在大堂就餐也不会觉得吵闹。
两人刚落坐,服务员过来问是否要换成小包间,被谢知洲拒绝了。
许念之心里明白他不是小气,而是考虑到在密闭空间里和他独处自己会不自在。不着痕迹地照顾身边人的感受,让每个和他接触的人都觉得舒服,这也是她欣赏他的地方。
两人聊着轻松的话题,品尝简单的美味,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得很快。
等都吃的差不多了,许念之问起他对自己那篇新闻稿的意见。
谢知洲用湿巾擦干净手,抬头问她:“你觉得新闻最重要的是什么?”
许念之没有犹豫地回答:“客观真实。”
“那你觉得你这篇新闻够客观吗?”
许念之犹豫了一下。
谢知洲笑了,“看来你已经知道这篇新闻的问题在哪了,里面有老夫妻说的话,有物业的态度,却唯独没有邻居所说话的正面引述。”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的老师曾经跟我说,记者的笔就像一个天平,向事件任一方倾斜,都会影响读者的判断。一旦你掌握了这个法门,你写的每一个字都在考验你的良心。”
许念之抿紧嘴唇,这件事说来她也有点无辜,“老大,我特别同意你的观点,事实上我也是这么做的。但编辑校稿的时候说因为版面空间的问题必须要删减,她建议我删掉这一部分,为了强化冲突......”
谢知洲理解她的为难之处:“有时候编辑考虑的东西和我们记者不一样,我们追求真实,他们想要看点。但无论如何,新闻上报时写的是你的名字,你就得对它负责。并不是说记者和编辑就该势不两立,但有时候该坚持的原则不能放弃。”
许念之用力点头,“我明白了老大。”她想起那些书本上的文字,曾经关系着学分和毕业证书,如今却成了关系着千千万万人公平正义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她感受到责任之重。
在气氛变得更严肃之前,谢知洲及时改变话题,“我给你的选题,你看了吗?”
提到这个许念之眼睛瞬间亮了,“看了,有几个我觉得很有趣,想尝试一下。”
谢知洲递给她鼓励的眼神,“尽管去试,有什么困难来找我。”
这几年整个纸媒行业已呈日薄西山之势,在大家都思索怎么脱身的时候,难得还有人一门心思往里跳。
谢知洲把许念之送到楼下就离开了,许念之爬到六楼,看了眼隔壁大门,猜他这个点儿应该睡了,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隔壁的门突然打开,章怀远冷着脸出来。
许念之有点惊讶,“这么晚还没睡?”
章怀远嗤了一声,“原来你知道这么晚了,领导请的饭就这么好吃?”
许念之知道他因为自己放他鸽子的事生气,语气不免软了几分,“对不起我不应该临时变卦,明天给你做好吃的,随便你点菜怎么样?”
章怀远却不愿吃这一套,“今天又是那个谢知洲吧,请你一个小记者吃饭,他什么居心啊?”
这话让许念之感到一阵刺痛,好像身体里哪根敏感的神经被触及到一样:“章怀远,你别这么说话好吗?”她皱起眉头。
章怀远火气一下子冲破了天灵盖,“那你让我怎么说话?他一个老男人这么照顾初入职场的小姑娘,能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你说清楚为什么。”许念之瞪大眼睛看着他。
章怀远愣住,声音犹豫了一下,“我......我说不出口,总之你自己长点心吧。”
许念之被气笑了,“打从我进报社以来,谢知洲一直像老师一样照顾我,我很尊敬他,很感激他,所以我不愿意跟你在背后这么议论他,今天我已经很累了,就这样吧。”
章怀远看着房门在自己面前砰地一声关上,刚刚她泛红的双眼还历历在目,烦燥的火焰快把他烧干了。
他一拳锤在门边的墙上,沉沉吐出一口气,转身开门回家。
许念之关上房门,走两步原地蹲了下来,捂住眼睛。
先是被巨大的喜悦冲刷头脑,谢知洲的话又让她隐隐不安,回到家再被章怀远这样误解,所有复杂的情绪涌上来,压的她喘不过气。
眼泪悄无声息躺下来,她却不敢发出声音,颤抖着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小记者......她承认对于整个新闻行业而言,她籍籍无名、渺小如尘,任何人称呼她小记者,她都虚心接受。可章怀远这么叫她,就让她心里不舒服。一瞬间她又想起从前那些跟在他身后的日子,那些活在角落里永远不被看见的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