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弄素月(2)
这马车大的出奇。
颜巽离坐在一侧,脸色铁青,冷眸盯着裹在玄色鹤氅里的沈红蕖。
沈红蕖冰凉的身体逐渐缓和过来,这鹤氅羽毛织成,本就十分暖和,况且,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她坐在另一侧,感受到来自他目光的威压,心中发毛,不由得低下头,将鹤氅脱下来,递给他道:“颜大人,衣服还你。”
马车里设有暖炉,内里烧着金丝炭,十分暖和,她也就不用裹在他的鹤氅里了。
“你叫我什么?!”颜巽离一下子就炸毛了,声调上扬,眼神却更冷了三分。
“三叔……”她哆嗦着嗫嚅道。
他脸色稍微好了一些,眼神不小心瞥到了她露在外面白生生的腿,心中不知为何,更加烦躁。
一想到刚刚在场所有的男人都瞧见过她这般模样,他心中的怒火更旺了几分。
他今日本和大臣们商讨着北金国和匈奴勾结的情报,忽然传来她独自去往探春会的消息,心中放心不下,撂下朝政,鬼使神差地来到了玉津园,果不其然,看到她独自冷冷清清地立在水榭中央,天那般冷,她又穿得那般单薄,那一瞬间,他恨不得将在场所有人都剐了。
“三叔……那个,我能去换衣服吗?”她低着头,小声问道,小橘在另外一辆马车上,她想去那换衣服。
“外面冷,你就在这换衣裳就行。”他言简意赅地说道,看到她羞红了的面靥,回过神来,咳嗽了一声,“我在外间,你去内室里面换就好。”
她看了看这大的出奇的马车,只好点点头。
小橘早将她的衣裳送了上来。
她走至内室,掩上门帘,脱下那件舞娘衣裳,换回自己的衣裳。
他坐在外间,闭目养神,偏偏他内力高深,哪怕是再细小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听到车轮碾过枯叶的声音,马儿嘶嘶的鼻息声,听到暖炉里木炭噼里啪啦地燃烧,还听到柔软的衣服掉落在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就像一根缓缓落下的羽毛,慢慢地拂过他坚硬如石的心扉,若有若无,似痒非痒。
他的呼吸逐渐加重,听到了自己的心脏越来越快地跳动,扑通扑通,是冰山底下翻滚着的岩浆。
然而,二十余年,白云苍狗,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靠着一腔热血、不顾一切往前冲的毛头小子了。
岁月无情,打磨,砥砺,让他失去了一切,终于,他大彻大悟,成为一个没有软肋和弱点的人,从此变成战无不胜的秦王。
他笃信,如今的他,能控制天下所有的人,所有的事,甚至包括那些隐匿的欲望。
他闭上眼睛,慢慢调息,如老僧入定一般,沸腾滚烫的岩浆,渐渐休止。
她换好衣裳,走了出来,依旧是那件大红绸暗花夔龙牡丹纹裙,头发松松挽起一个堕云髻,只用那一根芙蓉花簪挑着。
他睁开眼,有一刹那的晃神,原本一颗休止的心,又似飓风一般,狂吼嘶鸣了起来。
眼前的她,穿着那一件旧时衣裳,和她母亲那般相似,犹如元宵灯会,晴滟挑着一盏琉璃兔儿灯,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立在灯火阑珊处,回首冲着他微笑。
直到她小声地叫了一句,“三叔”。
“呼”的一声,那摇曳的小火苗,一下子又熄灭了。却有那一刹那的光亮,驱散了漫漫长夜。
他“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只是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马车里,只听闻暖炉中炭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马车里暖和,又摇摇晃晃,她提心吊胆了一天,此时稍稍歇息,困顿涌了上来,不由得靠在软垫上眯起眼睛,打起盹来。
短短的一个小憩,她倒是做起梦来了,却是一个支离破碎的梦。
梦中,她先是看到了虾子巷的大家伙,五姥姥坐在大杂院中的大槐树下,珠儿和小虎在一旁捉萤火虫,鲍婶子和赵大叔张罗着晚饭。
只是来回不见陆霁的身影,她有些着急。
寻寻觅觅,却是到了桃花渡口,她站在江边,迎风洒泪。
“蕖香,莫要哭了。”
蓦然,陆霁似是从云间走来,她欣喜若狂地看着他,“阿霁哥哥!”
陆霁走摸着她的脑袋说道:“蕖香,有危险,快醒一醒。”
……
“轰”的一声,耳畔一声巨响,她茫然地睁开眼,看到的不是陆霁,却是颜巽离。
只见他十分焦急,将她紧紧地护在了怀中,摇着她喊道:“红蕖,快醒一醒。”
“三叔,怎么了……”她懵懵懂懂道,她不是在马车上吗?怎么一睁眼,就到草丛里了。
“有人要暗算我,在马车里点了迷香,你昏睡了过去。”颜巽离见她醒了,稍稍安心,言简意赅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