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比她更诚心的人
世人皆说佛祖普度众生,只要诚心,佛祖一定会听到,她恨不能将心挖出来给满殿的神佛看看,天下再没有比她更诚心的人。
但整座寺庙像死去一般沉寂,埋葬在深山老林中,无人听她哭诉,无人听她祈愿。
雨越下越大,将世间一切喧嚣都淹没。
“世子妃,到了。”丫鬟将她唤醒。
她慢慢睁开眼,眼窝处尚有浅浅泪渍,又缓又轻地舒出一口气,丫鬟将她扶下车,佛寺门前黑木牌匾上用鎏金写了三个大字‘凌华寺’,笔锋豪迈,出自靖安王之手。
当年沈淮将她送到凌华寺后接到了王妃突然病倒的消息,他们一个为娘亲求药,一个为娘亲守榻。
后来父亲将药送到靖安王手中,他的娘亲救回来了,而她的娘亲永远地留在了那个春天。
僧人见她看着匾额出神,便出声提醒道:“今日本寺是为皇后娘娘祈福,还请施主改日再来。”
她来佛寺的次数少的可怜,凌华寺的僧人不认得她也是情有可原。
丫鬟当即拿出腰牌亮明身份,“我们是靖安王府的人,这是我们世子妃。”
僧人连忙致歉邀她们进去。
温府的马车正好赶来,乌泱泱一大群人,温老太太见她早到了,心中的不悦也消了不少。
金碧辉煌的大殿相较她九年前来气派了不少,佛像上都镀了一层金光,栩栩如生好似漫天神佛都齐聚在此,她站在大殿上,所有人都虔心跪拜在地,独她一人仰着头正视这些庇佑人间的神灵。
温老太太轻咳了一声以示提醒,她视若未闻转身出了大殿。
殿外小和尚拿着几串佛珠走来,“佛佑诚心人,施主若是诚心许愿,佛祖一定会保佑您。”说罢,将其中一串佛珠放置她手中。
她玩弄着手里的佛珠,不置可否,抬眼见长廊下黑影环抱双手倚在木柱旁,“喜鹊,你想听故事吗?”
黑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捏着那串佛珠敲打在手间,往事如洪水般涌来。
自娘亲死后,她便一个人住在偏院里,屋子里空落落的再没有人声。
娘亲走的第三个月,父亲来了,在偏院为娘亲办了场丧事。
他随意披了一件素白的袍子,里面依旧穿着那身华贵的衣裳,抱着她挤了几点眼泪。她没有再像上一次那样喋喋不休地问为什么,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院里的嬷嬷都说偏院那个丫头冷血无情,亲娘死了一滴眼泪都没有。
她的确没有哭,甚至没有跪在灵堂前,因为她知道她的娘亲已经走了三个月,不是今日走的,也不是昨日走的。
那次之后父亲再没有踏进偏院一步。
父亲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庶女,只有大姐姐温映雪时常会带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来她的院子,和她讲今日发生的趣事,譬如去哪里摘了鲜甜的果子,又去了哪里的草场骑了马,无一例外都是与沈淮一起。
在宣州城里,温府的大小姐和靖安王府的小世子,一个是待发的箭,一个是拉满的弓,凑在一起一触即发。
而温小五,是埋藏在万千宅院里的一块野青苔,恰逢阳光才得以生存。
温小五听着,平静的心湖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年,一家子也随着温父升迁从宣州搬进了皇城,听说在那之后大姐姐与沈淮见面的日子越来越少,嫡母说闺中女子应当稳重自持,不可私下与外男接触。
小五的日子也慢慢变得不太好过,她没了亲娘又不得父亲疼爱,任谁都能压她三分。大姐姐平日里课业繁忙,闲时又要交际应酬,身上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一举一动皆小心谨慎,哪里顾得上她。
她记得十五岁那年差点被冻死在偏院里,那年冬天格外冷,雪在破旧的屋顶上堆了厚厚一层,枯树枝上有几只乌鸦落脚,屋子里实在太冷了,连老鼠都忍不住钻进水池洞里。
漆黑的夜被几乎看不见的冰冷月光笼罩,窗外寒风朔朔,各院的丫鬟小厮都围坐在炉子前热热闹闹地烤肉、喝酒,只有她的院子里没有一丝火光。
她抱着腿蜷缩在角落里,头发好像都被冻成了冰,那件黑袍子已经被她洗的发旧,披在身上没有一丝温度,她哈了哈气,暖和的瞬间又陷入无边无际的寒冷中,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站在门外,那人走进来将她抱起来,用宽厚的衣袍裹住她瘦弱的身体,温暖慢慢包裹住她。
“娘亲。”她意识不明地唤了一声,双手紧紧抱住温暖,“娘亲。”她又唤了一声,她想她或许早该随娘亲去了,这世间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
“小五?小五你在里面吗?”门外传来呼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