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一）

安起来，“你居然对她……生出了凡尘之念！”

胤昭挺身远望：“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天帝双目长垂，痛心疾首。寂静的长空只剩天帝一声长嗟：“你莫忘记住今日之因，得他日之果。愿往后年岁，她终不负这天地！”拂袖而去。

胤昭疾云急雾地赶回天雷谷。

茗城正被绑在叱云柱上，双手被金光耀眼的振魂圈紧锁两头，碧蓝的锦纱长裙被鲜血染得赤红斑驳，周身被振魂圈的结界环绕，极难靠近。他欲蓄力打破结界，却不见其丝毫破损。这世上鲜有天玺剑那样的神力，能破万物。他使出全力震碎遁空台上的屏障将天玺剑取出，却始终无法催动。

茗城此刻已苏醒。她察觉到有人靠近，却只是侧过头去一嗤，幽怨斜睨他：“行了，胤昭帝君……你贵为九重天至尊，何必为了我这身负魔灵之人耗费法力……纠缠至此呢？”她满面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尽管说话的声音缓慢虚弱，却仍可清晰地听到悲愤怨恨。

“你先不要说话，之后我会慢慢同你解释。”他温和的声音还是往日那般，如柔滑细腻的丝绸。

胤昭以身冲破结界，踉跄良久才重新站定，而后半跪到她身前，伸指轻划过振魂圈，金光破碎，她顺势瘫倒入他怀中。那双皓白的手腕上，是振魂圈腐灼皮肤所留下的伤痕。他将她轻轻抱起，每个动作都异常小心。

他自觉从未在她身上见过此种狼狈，亦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明显恨意，和无力反抗的无奈：“放过我吧……”

一时间，心疼与悔愧在心头不断交织。他努力克制泪水夺眶，重锁眉头，沉沉走出天雷谷。才踏出几步，天兵即刻赶来，将胤昭与茗城包围成圈。

“让开。”胤昭冷声道。

天兵们相互看了看，谁也不敢率先出头。可天帝已下死令，茗城不得离开九重天，最终只能保持着圆圈跟随他的脚步一直移动。

“胤昭！”翳风飞身而来，立定之后阻挡在他面前，举剑迫使他停下向前的步伐，“你果然还是来了。我自知打不过你，但还是要劝你，莫要做傻事！这茗城是九重天重犯，你若放她走，便是与整个天界为敌！”

“她究竟所犯何事，又因何成为重犯，你我皆心知肚明！”胤昭依然冷眼看向前方，不与他对视，“今日，茗城与天玺剑，我都要带走！”

“既然如此，那也休怪我无视昔日交情了！”翳风握紧春华剑，敛着眼角刺出去，等待胤昭后悔。

“谁敢伤害茗城！”身后清瘦如风、一脸憨厚相的阳溪正持枪驰来，挑开春华剑后，死死护在胤昭前面：“先问问本帝君是否同意！”

胤昭这才抬眼看向翳风，冷漠又消沉：“心爱之人都无法保护，我没资格谈情。”

听罢，翳风举剑便要向胤昭和阳溪再次袭来，但是剑影划过，却不见剑风落下。不远处，银龙般的风带稳稳缠绕拉住翳风的剑，而后又将其甩出数十丈外。

众天兵惊慌失措地寻找这股无名之力的来源，却遥见那霞光缭绕之处，走出一位身形挺拔、步履轻盈的神尊。

长青天尊怫然而立。

银色发冠迎着天光耀着朦胧彩光，一双狭长丹凤眼目不转睛盯着胤昭怀里的茗城，古铜色的脸颊上横着几道细碎皱纹，似苍劲笔锋勾勒出的两撇花白胡须微一颤抖，与岿然不动的银色身躯共同散发着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长……长青天尊……”天兵们纷纷向后退步，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抱拳鞠躬，拜向这位昆仑之主，比天帝玄苍还要尊贵的上古神祇，元清九阳长青天尊。

“天尊……”翳风斜睨打量一眼胤昭，不得不俯身拜下去。

阳溪也恭敬地躬下身行礼，让出路。

胤昭向前走去，路过长青天尊身边时轻轻颔首，而后继续离开。

“天尊，茗城是天界重犯，您不能……”翳风张皇不甘。

本欲转身离开的天尊定下脚步，眉头微扬：“重犯？”

“您可知那九转乾坤台所示之预言！若放之任之，将会是五界之祸！”

长青天尊忽地瞬移而去，一把抓起翳风领口，在他慌乱的脸颊旁落下隐忍低沉却桭聋发聩之声：“告诉玄苍——亢龙持戒，是为天玺，九天妙法，是为明城！”

赤红的云锦华服落定，胤昭侧耳倾听之间，目光流转。

“亢龙持戒……是，是紫霄天玺剑么？”阳溪目瞪口呆地看向胤昭手中，泛着五彩之光的天玺，那可破万物、亦可复生的天玺剑，“九天帝女！”

胤昭难以置信地垂下头去看怀里的人，胸膛澎湃起伏，四肢止不住战栗，三万年来，他所走不出的困境、他苦苦找寻的那个人，居然就在身边！

昔日，他怀抱着那名刚出生不及一个时辰的女婴，在林间踉跄而逃。

他涉险中伏，遍体重伤，在劫难逃。

他殊死一搏，却难以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