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后(下)
月上柳梢头,平昌王府的马车停在东市背街的一条小乡道。
朦胧的月光轻抚在金丝楠木的马车上,让整个车身看起来更加华贵。车前挂着两盏琉璃烛灯,昏暗间的黄晕撕扯出几分暧昧的温暖。
赫曼如信上所诉,独自前来。
用晚膳前,她就请了个靖都有名的梳头娘帮自己画了个淡雅的靖都女子妆容——眼尾不上挑,画了下睑单纯将眼睛放大,整个面妆通透而不艳丽,自然而不繁杂。绾了个少女百合髻,头上插着两支新鲜粉嫩的海棠花,又用了碧玉金钗作花叶穿插在发间。
赫曼还换上了一身鹅黄襦裙,半臂上搭着一条浅绿披帛。整个人少了许多异样的妖艳,多了许多清爽灵动,若不细看她那双异域的琥珀眼珠,还真有七八分像一位靖都的大家闺秀。
四下无人,她远远瞧见那马车停在暗处,散出氤氲的烛火,她不由加快了步子,带了五分真五分假女儿家的娇羞,垂着眼眸,翘了兰花指挑开车帘,弯了腰身,款款坐下。
“檀郎……”赫曼葱白的手指不经意状撩了一下耳后的碎发,耳根渐渐染上桃色,声音好似潺潺的溪水般。
可眼前的“檀郎”并未开口,赫曼余光扫到一抹深绿华服,脸上瞬间变了。
她猛然抬头,见着平昌王妃正端庄大雅的立坐在座榻里,红唇微抿,双目里尽是睥睨蝼蚁的鄙夷之色。
“参见平昌王妃。”赫曼连忙跪下,脸上由红转白,原先插在头上的海棠花也垂落一枝,缓缓落在她匍匐在地的手掌前。
平昌王妃颇有些玩味的用带着华丽护甲的拇指和中指将那娇鲜欲滴海棠花捻起,开口道:“不错,才这么些光景,你这中原女子的娇羞学了个七八分不说,还连这情人间的爱称也一并学了。”
“只不过。”平昌王妃嗤笑一声,“这种鲜活的不经看。”说罢她撩开窗纱,便将那支粉嫩的海棠花丢了出去。而后从怀里拿出一只缠枝钗花簪,放到赫曼面前的一张檀木桌上,嘴角一勾。“我平昌王府有支经久不败的花,可能更合适你。”
那封邀约信定是平昌王妃找人仿了沈墨的字迹,因她只会说靖都话,却甚不识字才落了套子。赫曼已然知晓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缓缓起身,端坐在左边的车座上,再抬目时,先前眼里那抹女子的娇羞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如火般的妖冶。“赫曼与沈墨只是交好,算不得情投意合,平昌王妃恐怕是错点鸳鸯谱。”
“错不错不打紧,问题是我点了。”她目光渐渐阴冷下来。
“你能坐上达塔传世女神的位子多得于巫师亚努麟的帮助,三月前与我朝大战之时,被沈弦知削去一臂,已成废人,又因这次达塔战事大败,达塔的国王都厌弃他。”平昌王妃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赫曼如她所料般脸上由白转青。“这次对沈弦知下药,不仅仅是想摆脱婚事,更是想毁了他的名声,甚至丢给皇帝一个动他的把柄。”
赫曼心中一震,高翘的鸦睫轻轻颤抖,细嫩的手指渐渐紧握鹅黄的裙摆,。
她与亚努麟的事情连自己贴身的婢子娜然都不知,一个远在异国的王妃又怎会只得这等密文。
看出她越发的慌乱,平昌王妃也知道是收鱼的时间了,不等赫曼细思,她继续开口道:“你不用去考量我这消息怎么来的,你还未出生时,我与那早逝的平昌王就与达塔大战过几年,留几个眼线根本算不了什么。但,现在的关键问题是,赫曼公主你怎么选?”
赫曼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马车里微弱的烛光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她只是淡淡说了句:“王妃,请讲。”
丰神冶丽的平昌王妃用金护甲轻轻敲了敲桌上的缠枝钗花簪,“进我平昌王府的门,往事不究,做个靖都人人羡慕的世子妃。”
“或者……”她顿了顿,从腰侧拿出那个锦囊,扯开束带后之间抛到眼前的桌上,“乒乒乓乓”一阵声响后,那个精致的小铜球露出半边,而平昌王妃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凌冽。
“你依着皇帝的心思,嫁给沈弦知,与他回到燕回关。啧啧啧……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可惜了,那个活阎王估计会一刀一刀刮了你泄恨。”
赫曼扫了一眼桌上的铜球,想着刚刚王妃的那些话,心中慢慢涌上恐惧,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我好歹是达塔的神女,身份尊贵。大不了我在这水土不服,重病无药可医,我父皇……父皇……会接我回去。“
“且不说你父皇会不会要你这颗弃子……”平昌王妃没有丝毫顾及,“不过也好,你回去我就可以成全你与那巫师亚努麟做一对死命鸳鸯了……达塔国王要是知道只听命于他的前任巫师,与他的女儿串通一气,假借神的旨意,成了传世女神……”
赫曼不说话,眼角渐渐湿润,她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啜泣声——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可这再平昌王妃看来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笑话,“赫曼,你太耐不住性子了,站在高位的人,心软一点点,掉下去的只会是自己。做事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