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庭月
车行至都郊,周围恍然安静下来。
从王宫到此,一路听闻马匹嘶叫、小贩吆喝、行人高语。现在这骤然获得的寂静,倒让人觉着心安。
毓芜一路无言,只是紧紧盯着身旁那女子。
而那女子,则将目光放置在膝上的双手,低垂着眼,也是默不作声。
毓芜并不惧她。
从上车那刻起,毓芜就觉着那女子本不是为着图自己性命而来。
她虽然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但那动作刚中带柔,只是遮蔽禁声,而无捂堵呼吸之意。将要摔倒时,那女子也是伸手前援。从王都行至此,她只是垂首低眸,毫不发言,无嚣张凌虐之气。
何况,毓芜实在不知现今还有何人会费心图谋、意欲杀害自己这个落魄公主。今日嫁去那华国,毓芜便是同之前的联姻新娘一样,沉溺于时间流逝的川河中了,不再返回、杳无音信。若说自己会触动何人的利益,毓芜着实是想不明白的。
“公主,请谅奴婢藏匿于此,惊了尊驾。”周围的安静衬得那女子的声音格外洪亮,显得中气饱足。
毓芜对此女的来历满是好奇,便打听起来:“敢问姑娘为何人?”
“回公主,奴婢原属白山一族,父亲为承荣爵。无奈家中丁嗣不兴,家兄早夭,传及我辈只剩一人。父亲亡故后,族人觊觎我家中田地金银,又恐我婚嫁致使家财变为外姓,于是罔顾我仍在世的母亲,私自作主将我送入宫中为女使。”
那女子缓声道着往事。
“因着贵族身份,奴婢本在王后宫中应事,做些洒扫庭院、修剪花枝的轻松活。可王后一去,我也下沦,贬为了浣衣女。”
原来她也曾在母亲殿内承事,过往自己却未注意到她,毓芜心想着。有着这层关系,她竟觉着与这女子熟络起来。
“奴婢虽流落至此,然心中仍存复仇之志,只因年岁磨累,热念渐冷。我欲出宫回到封地,奈何宫门严锁,又无足够资财,且恐途中偶生不测,为歹人屠害,于是未敢轻动。”
“公主出嫁一事,重燃了奴婢之念。前往华国,白山族封地是必经之处。若我搭乘联姻队伍车马,一路随行,便可在亲卫侍者护佑下回到封地。”
“我素与宫中轿夫、车夫交好,又将这儿。些年来攒积的资财尽数奉上,疏通打点,得以预先藏于这车厢之内。”
“原定此车用于装载布匹衣物,我与此驾车夫已通了声气,只需隐匿厢内便是。但因昨日临时增了一联姻公主,车队安排也是大有变动,这车被更换为了您的驾乘。”
“我只与这车夫熟识,其余的,一概未有打点,唯恐预谋泄露。他本劝我弃了此念,暂缓行动。但我实是不想延宕,恐时日一久,返白山之望又被淹滞,于是萌生此下策。”
“王后尚在时,我曾见过公主,想您应是随了母亲的心性,聪睿良善,所以斗胆一搏,望您开恩见谅。若公主赐恩,容奴婢同往,至白山时奴婢便自引去,绝不烦扰耽误公主行程。日后奴婢复仇业成,必俯首帖耳任您驱使,以为牛马。”
毓芜虽觉着这女子的一番自陈难辨真假,但现今与其同处一车,其若怀有歹意,自己疾呼侍卫前来怕是比不上其抽刀驭剑之速,于是便佯装全然相信,点了点头。
“姑娘所言,令人动容。身陷囹圄,不忘旧志,实是可嘉。今姑娘与我同行,倒也可作个陪伴,以解旅途乏闷。”毓芜暂时答应了那女子的要求,想着先给她吃一剂定心丸,而后再应时谋动。
“敢问姑娘名姓?”毓芜轻声问。
“奴婢白山顾庭月。”那女子洪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