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060章 螭纹玉玦
“你倒是看得通透。”
“非是通透,只是守着个盼头。”
云振倚着青石案几,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总想着公主哪天记起我这点用处,便送我归去原处。”
姜雪眼尾微扬,鎏金步摇在廊下光影里晃出碎金“今日特地带了江太医来,可愿让他诊个脉?”
“公主仍要验我生死?”
云振忽地笑出声,广袖带起案上散落的药典。
江笑安注意到那泛黄书页间密密麻麻的批注,字迹竟与三皇子生前笔触有七分相似。
雕花木窗漏进的日光在两人之间划出明暗交界,姜雪素手按住被风卷起的绢帕“若易地而处,云公子会轻信?”
“自然不会。”
云振敛了笑意,将手腕重重按在脉枕上“劳烦江太医看仔细些,本是个活死人的脉象,可别诊出半分活气来。”
银丝悬脉半刻,江笑安眉头愈皱愈紧。
拂冬捧着药箱的手指节发白,却见太医最终颓然摇头“与月前脉案无异。”
“公主可安心了?”
云振漫不经心转着空茶盏,釉面青影掠过他苍白的脖颈“倒不如早些回府,省得沾了这院里的阴祟……”
云振忽地撑案起身,襟口滑出块墨色玉佩。
“慢着。”
姜雪瞳孔骤缩——那分明是她亲手系在皇兄玉带上的双螭纹佩,边缘还留着当年自己不慎磕出的细痕。
江笑安抢先夺过玉佩,指腹抹过螭龙眼珠处的玉沁。
云振嗤笑道“江太医连死物都要防?这劳什子压在棺椁暗格里十五年,比在座的各位都干净些。”
“十五年前……”
姜雪指尖触到冰凉的玉面,恍然看见及笄那日皇兄将玉佩系在杏黄丝绦上,笑着说要戴着它看自己披嫁衣的模样。
如今丝绦早已朽烂,螭龙双目却仍凝着幽光。
拂冬见公主指节青白,正要上前却被江笑安拦下。
太医袖中银针寒芒微闪,却见云振径自推开轩窗,任由穿堂风卷走他低语“物归原主,公主该走了。”
姜雪将玉佩收进衣襟匆匆道谢离去,拂冬与江笑安对视一眼快步跟上。
云振目送那道纤细背影,唇边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马车颠簸中,姜雪取出墨玉置于掌心。
指腹反复描摹纹路时,当年为皇兄系佩入殓的场景恍如昨日。
这枚随葬品竟重现人间,这难道是天意暗示云振真有令人复生之能?
她闭目将玉抵在颧骨处,仿佛能触碰到兄长清瘦挺拔的身影。
“若此法当真可行……”
她对着虚空低语“纵使要我的命换兄长重生也在所不惜。可如今北境狼烟未熄,南疆又起异动,这摄政印玺实在放不下。”
温润玉质贴着肌肤渐生暖意“皇兄且再等等,待我稳住朝局定接你回来。”
沉浸在思绪中的女子未曾发觉,玉佩内里正忽明忽暗流转着幽光。
车架后方十丈外,江笑安驱马追至拂冬身侧。
青衣侍女刻意拉开的距离令他胸口发闷,索性策马与之并辔而行。
“可曾细查过那物件?”
他压低嗓音“虽说验不出毒蛊,但出自活死人之手……”
拂冬攥紧缰绳蹙眉“你既说无碍,又为何反复提?”
“云振能操控尸兵,焉知玉佩里藏着什么邪术?”
江笑安望向远处马车“你劝不动的,得让我三表哥出面。”
“明白,今夜便禀报首辅大人。”
“还有……”
他忽然语塞,目光掠过侍女腰间的银丝香囊“南巡时多备些艾草,沼泽瘴气重。”
拂冬指尖微颤,垂眸轻应“记下了。”
暮色透过纱帘渗入车厢,江笑安指节叩着窗沿的声响愈发焦躁。
拂冬缩在车厢对角整理药匣,始终不愿抬头与他对视。
他终是忍不住开口“其实……”
话到唇边却转了弯“那枚螭纹玉玦的事……”
“不必再提了。”
青瓷药瓶在拂冬手中发出清脆碰撞,她突然站起身“首辅大人自有分寸。”
紫檀矮几上的烛火随着马车颠簸剧烈晃动,在两人之间投下摇晃的阴影。
江笑安望着她退到车帘边的身影,喉间像堵着浸了黄连的丝帕。
半月前他们还共乘这辆马车去采冬青子,那时拂冬会笑着替他系紧披风带。
公主府寝殿的羊脂宫灯彻夜未熄。
姜雪斜倚在鎏金床柱上,目光描摹着萧湛沉睡的轮廓。
冷汗浸透的鬓发贴在额角,让那张惯常凌厉的面容显出几分琉璃般的脆弱。
她指尖悬在他紧蹙的眉峰上方,终究只是将滑落的锦被往上提了半寸。
檐下铁马被夜风惊动,叮当声里混着她几不可闻的叹息。
若他当年娶的是书香世家的闺秀,此刻该在红袖添香中批阅公文,而不是陪她在腥风血雨里辗转。
这个念头如淬毒的银针,刺得她突然攥紧他散在枕上的发尾。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母屏风时,风子晴正用护甲刮擦着圣旨上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