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回眸

乌黑秀发扫过正扬着手打电话的清瘦腕骨，酥麻感瞬间传至四肢百骸，宋云年几乎是僵硬着抬起了脖颈，夕阳垂暮，他的眼睛被阳光刺激得闪烁晶莹。

女孩正挽着男人的胳膊跳来跳去，男人右手虚搭在她的右侧，宠溺地任凭她搞怪。风铃沙沙作响，一如记忆中璀璨夺目的笑容出现在她温润侧脸。

脚底像是生了根，而他像是缺了水，干涸沙哑的嗓子竟吞吐不出一句话。

手臂垂下，手机听筒发出的声音被周遭热闹湮没。

“阮靖沅！”

女孩还沉浸在一会儿去买灯笼、看烟花的喜悦中，自然是没听到那声细微的呼喊。唯有身旁的男人脚步顿住，一双黑眸直直看了身后男人一眼，随即便脚步不停地护着女孩往前走。

陌生，敌意，从未见过，从不知晓。

是新欢？

不能那么说，毕竟他们的关系早就在同学那里止步。

所以，突然消失是因为他？

他苦苦找了六年的人，默默等了六年的人，朝思暮想六年的人，六年间怎么也恨不起来的人。

原来，早已将他丢下。

风铃声止住的下一秒，猝然响起。

明明初秋刚起，微风里都带不起一点凉意，可宋云年就是觉得所有的寒意都从四面八方奔涌，只向他而来。

他抑制住粗重的呼吸声，压制住紧张的颤栗感，静悄悄地跟在她身后，像一个无耻变态的偷窥者。

疏朗日光照在一高一矮的两个背影，看起来，格外般配。

她似乎不像以前那么瘦弱，侧脸上的赘肉多了些许。嗯，更可爱了。

她走路的动作好像没那么顺畅，是前几天不小心崴到了？大抵是，她那么冒失，不然他好好在警局门口站着，怎么会被她撞上。

她脸颊上怎么多了些红斑，是过敏了吗？对了，她以前就有荨麻疹。不过，形状挺奇特的，像一只蝴蝶在她脸颊翩翩起舞，原来，有那么多的人怜爱她的美貌。

她好像真的很开心，和她身边的男人一起。

所以，是真的一直拿他当同学吗？应该是，不然怎么一声不吭地就离开。

那，同学之间也是可以叙旧的吧？

他不知道。

独一株残存绿叶的悬铃木屹立在一家杂货店门前。硕大枝干遮天蔽日，大红灯笼下的金黄细穗被自缝隙垂落的日光映衬得更加熠熠生辉，树底蹲着一个女孩，正拿着枯黄树叶来回比量，似乎在找一个称心如意的书签。

宋云年放轻脚步，微风轻抚她的发丝，饱满的额头一览无余地暴露在空气中，她好像并没有刚才看到的那么健康。

孱弱的小脸苍白，之前莹润嫣红的樱唇也失了色彩，只有那两颗瞳孔，黑黝黝的盛满光芒，像是什么都知晓，更像一直那么不谙世事。

即使穿着与时节不符的毛衣开衫，她的额头也没有冒出一粒汗珠，清晰记得那年烈日下在主席台讲话的少女，仅仅沐浴日光十几分钟，下来时就已经大汗淋漓，甚至虚弱得如坐针毡。

她过得不好吗?

明明她刚才笑得那么开心。

那她过得好吗?

但为什么变得那么不堪一击，像是……精心浇灌的玫瑰在大雨滂沱中被硬生生折断了花梗。

当年被污蔑，旧事再翻出，国外辛求学，归国初创业……种种艰难都没能让他生出一丝落泪的欲望。可怎么，一看到她，他就那么想要落泪?

大概是太久没见了，大概是见到她的第一眼忽然萌生了恨意，宋云年这么想。

树影下的女孩影子一动一动，稚气未脱，他轻轻在她身旁蹲下，淡淡描摹着他六年未曾赏过的风景。

原来，不止勋西有美景。在海城，他也看到了，同一处佳状。

他微微勾唇，随手拾起一片悬铃木叶递过，声音里压不住的哽咽。

“这个怎么样?”

黄绿斑驳，相得益彰，无疑是这片金黄海洋中最独特的一只。

而这独特的一只，或许是仅有的一只，偏偏被宋云年找到。

阮靖沅欣喜接过，得意的笑容微微勾起，她抬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双闪烁黑眸，接着是下眼睑的暗红，然后阮靖沅看向了他的脸。

陌生人，但熟悉的眉眼让她一时没能移开目光。

风吹，枯黄树叶簌簌落下，周遭孩提的嬉笑声仿佛一瞬间淡下来，细碎光影穿梭，悬铃木下的两个身影静止不动，彼此清浅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四目相对时，还是宋云年先开口打破这让人极不心安的沉寂，他嗓音发涩，但声音清晰。

“你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