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好孩子

艾隆索的长子洛狄到晚餐尾声才出现，当时瑟琳已经在等待点心了。

出身于安帛思数一数二的贵族世家，洛狄没有如同妹妹那般畏缩，而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先是精神抖擞地朝父亲问好，接着转向瑟琳。

“初次见面，瑟琳贵女。‌”他年约十二岁，有一双遗传自父亲的蓝眼，望着人时别有压迫感，‌“很高兴认识您。‌”

按照礼数，瑟琳起身迎接他，并行了个半礼。

“贵安，洛狄大人。‌”

他看上去是个好孩子。瑟琳心道，有礼、活泼、自信……或许还有些倨傲，但那不是问题。

可惜这想法很快便被洛狄亲自否定了。

餐厅随着艾隆索的离席而陷入沉静，然而瑟琳有心更加了解自己的继子，便刻意放慢用餐速度。

娜佳老早就吃完了，可她只是瞪着一双大眼，偶尔不安地瞥向洛狄，既没有说话，也没有试图离开的意思。

“洛狄大人，听闻您与罕苏公爵的长子是挚友？‌”瑟琳以轻松的语调重新开启话题。

“是的，我们经常会一块练剑。‌”洛狄道。

“艾隆索大人也十分擅于剑术……‌”

“作为父亲的未婚妻，您似乎过于热心了。‌”洛狄忽然打断她，命令一旁的侍者收拾碗盘，‌“这不是您应该关注的事。‌”

注意到他话中的敌意与傲慢仿佛剑刃般袭来，瑟琳立刻明白，‌“好孩子‌”只是他在父亲面前塑造的形象。

原来如此。

她缓缓扬起一抹笑容。

“不妨告诉我，作为您父亲的未婚妻，‌”她刻意强调道：‌“什么才是我应该关注的事？‌”

洛狄放下刀叉，金属碰撞的声音在餐厅内响起。

“例如刺绣，能一整天待在房中的那种。‌”他不悦道。

“我很惊讶您竟然会关注这些室内活动。‌”瑟琳道：‌“毕竟您每天都勤奋地在外练习剑术，忘记父亲的未婚妻今天抵达，甚至在晚餐时间迟到，简直是绝佳的待客礼仪。 ‌”

“我从不将不请自来的人作为宾客，尤其是对方妄图取代母亲时。‌”他意有所指地瞄了娜佳一眼，后者在他的注视下愈发坐立难安。

“这个嘛，我确信您指的是其他人。‌”瑟琳不疾不徐地品了口红酒，感受酒香在唇齿间蔓延，‌“我记得凯尔顿氏族向我父亲提亲那日，外头正下着雪。而我根本不想离开厉铎司那样纯朴美好的地方。‌”

厉铎司立场危险是事实，不过凯尔顿主动提亲也是不折不扣的实话。再怎么说，她都是艾隆索亲自前往厉铎司迎接的未婚妻，并不存在‌“不请自来‌”这回事。

“看来‌‘厚脸皮‌’与‌‘不知感恩‌’是乡村贵族的特色，我从来都不理解他们为何如此。‌”洛狄故作同情道：‌“这就是都城与边陲的差异。‌”

瑟琳道：‌“据我所知，凯尔顿氏族的贸易与边陲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连。‌”她加重了语气，‌“作为您未来的继母，我认为我有义务提醒您说话的分寸。‌”

洛狄果然如她所料，露出厌恶至极的神情。

“尽管父亲欢迎您的到来，但是您可别想成为我母亲。您只是男爵的女儿，谨记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他连珠炮似地扔下一段话。

瑟琳耸耸肩。

“若您期待这些……威吓，能起作用，我只能遗憾地表示您还不够了解乡村贵族。‌”她放下酒杯，‌“按照您的话说，我们可是以‌‘厚脸皮‌’著称呢。‌”

洛狄冷冷地瞪着她，泄愤似地跩住娜佳的肩膀，将妹妹拖离椅子。

“告辞，您慢用。‌”洛狄挡住娜佳回望瑟琳的视线，皮笑肉不笑道。

“我也该离席了，晚上的谈话令我昏昏欲睡。‌”瑟琳一面作势打了个呵欠，一面观察洛狄的反应。

只见他愤怒地掉头离去，娜佳则紧随其后。

摸清继子的底细，瑟琳也不愿多留，在侍女绮琪塔的服侍下进房休息。

如果连一位少年对待她的态度都如此不友善，那么穹顶之城其他贵族的心思更是可想而知。

＊

瑟琳盯着洗手台上的化妆水。

墨绿色的瓶身搭配银灰字体，同样摆在熟悉的位置，可瑟琳还是一眼察觉化妆水的异常之处。

她有个习惯──将美妆保养品放回原处时，必定使正面朝外。

然而这瓶化妆水却被转了一百八十度。

是她这几天太忙没注意，抑或是……

想起洛狄的脸孔，她摇摇头，熟练地低头捧起水漱口，直到口中的白色泡沫彻底消失，只剩一阵清新的薄荷味后才离开浴室。

多心了吧，最近发生不少事。

她坐在电脑桌前，正准备修改昨日写的大纲时，海妲来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