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尘往事,南柯一梦

大朝（Zhao）元禧三年，褚亲王薨。自此，百姓和乐。普天同庆，天下太平。

商麓璟死了，死在了他最意气风发的那一年，朝元帝登基的那一年。三尺白绫旁放置着一枚精致的小樽，他尚还记得，那是他几经周折为新帝寻得的，讨了先帝的欢心，如今，又回到了自己的手里。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但即便如此，他也不禁暗恨，是自己看错了人。落得个如此的下场，倒让他多了几分茫然。好像他这一生机关算尽的，原是空中楼阁，如梦幻泡影，一触即碎。

朝元帝坐在他的亲王府中，坐在他的对面，与他眉目相似的面庞中已然透露出了狠戾。他的的确确是看错了这样的一个人，以至于如今落得个人尽皆知的恶僚名声。

再三思索，他还是伸手，执起了那枚盈满了酒液的琉璃樽。

褚亲王府上上下下，如今早已被层层叠叠地包围着，府门外，昌平街道上围观百姓畅快的骂声很轻易地就传了进来。商麓璟平静地看着对面新登基的皇帝，平静无波的眼中甚至还透露出问询之意，这不免令朝元帝感到一丝没来由的恐慌，龙袍下的拳攥得更紧了些，看向商麓璟的眼神中，竟多了几分催促的意味。

商麓璟下敛的双目中透过几丝嘲讽，说不清是自嘲，还是笑别的些什么。这样的笑刺痛了新帝的双眼，恨不得这一刻就着人把他那双眼给剜了去。更令他恼怒的是，即便是死到临头了，商麓璟却还是没有说出那枚军令的下落，好像是故意要留下危及他皇位的把柄。一时间，杀死父王的旧事，残害手足的过往，一一在他眼中浮现似的，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商麓璟立刻死去，好给他的这些罪孽以安身之地。

澄清的酒液晃了两下，商麓璟伏在地上，向新帝行跪拜之礼，平稳如钟的声音中甚至透露出些许愉悦，说着“臣遥祝陛下，千秋万代，盛世昌平”，眼神中却透露出赤裸裸的诅咒般的冷漠，刺得新帝后怕了一瞬。就好像商麓璟即便是死了，也会这样看着他，令他终日不得稳坐朝堂。

没来由的一阵后怕，却被门口微弱的一声惊呼分散了注意。

天颜即怒，下一刻，便见得一位年轻的妇人闯了进来，下巴尖上挂着泪水，跪伏在地，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求他放过商麓璟，求他相信，商麓璟是无辜的。

他认得那女子，是他亲自向父皇请求赐婚给商麓璟的王妃。早听得他们夫妻二人关系并不太好，两年前商麓璟甚至写了放妻书，却不曾想这会她到还来替他求情来了。商麓璟倒是没想到，到了这般人人唾骂他是奸臣，口诛笔伐的档口，曾被他休弃掉的王妃，却冒着忤逆圣言的重罪来替他求情。他素来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隙，继而，这样的裂痕一点点瓦解了他的淡然，让他终于露出了那样的慌乱——像是每个临终之人面对死亡的慌乱。

新帝冷然地看着跪在脚下的女子，饶有兴味地瞥了眼商麓璟，见他脸上已然鲜明的慌张，像是出了口恶气般，故意地作出一副盛怒的模样，下一刻，便有侍卫把刀架在了女子的颈侧。

“我给！军令，我会交给陛下，命，也交给陛下，只请陛下放开她…商某与封小姐本毫不相干，想必陛下也不愿自己落得个草菅人命滥杀无辜的昏君之名。”

几乎是同时，商麓璟有些颤抖的声音回荡在殿内，跪得直挺的脊梁瞬间弯下来了。他近乎是恳求的语气，令新帝龙颜大悦。好在，天子开恩，放过了那可怜的女子，却又故意似的，当着她的面，亲手把那盏酒灌进了商麓璟口中，皂靴用力地踩上商麓璟的胸口，在他交出军令密函的那一刻，重重地踩折了他的肋骨，直至鸩毒发作，再无生息。

“传朕旨意，褚亲王商麓璟，勾结外敌，结党营私，贪墨公粮，霍乱朝纲，于褚亲王府畏罪自尽……篪夺其亲王爵位，商家诛九族，满门抄斩，大赦天下。”

伴随着百姓的欢呼声，新帝志得意满，怜悯得看了眼正扑在商麓璟尸体上的女子，脚步轻快地走出了褚亲王府，端的一副明君仁君的样子。红刀侍卫带着人将偌大的褚亲王府上上下下血洗一空，一时间，大厦倾颓，盛极三朝的褚亲王府就此埋没进世人的唾骂声中，再无昔日盛景。大殿内，褚亲王妃为了保留亡夫最后的一点体面，一把火燃尽了整个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