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昔年

可是我在这边待不习惯，于是一番辗转之后，我还是回到了当时那边的幼儿园，没有人再提起过这个话题，似乎这件事情过去了就仅仅是过去了而已，如同水中涟漪，当涟漪外散，一切波动的平面都重归于宁静，平淡无波，没有丝毫痕迹。

我回到了之前的生活里面，每天上学，放学，上学，放学……不停重复。

可是，目之所及处，再也没有了熟悉的身影。

外婆开始给我编辫子了，但是因为她年纪大了，双手也不如以前灵活，于是辫子看起来松松垮垮的，远没有我妈辫得好看。

雨天的时候，大舅背着我走过泥泞的小路，表姐带着我去河边玩，去街上闲逛，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其乐融融。

而我妈，也时不时地回到土屋，还带着些吃的时令蔬菜和瓜果，我猜测房子应该已经修好了，只是还不完善罢了。

我幼儿园毕业的那个夏天，我妈又来看我了，手里还带着一条粉色的裙子。

很漂亮，当时我还在喜欢裙子的年龄，一看见这条裙子就爱不释手了。

可是我并不想要离开这边的一切，不管是坝子边上的那棵即将枯萎的桃树，还是坝子角落那一大丛香气四溢的茉莉花，或者是那边小池塘边上的那些葡萄架。

可是，这一切，都即将离我而去了，它们逐渐处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们也再无交集。

一条粉红色的裙子就足够我割舍下这边的一切了吗？不是的，我是喜欢漂亮裙子，可是当我知道这代价的时候，我并非就这样坦然接受了，事实上，我完全做不到坦然，甚至微笑着面对。

当时我哭的很凶，脸上都是鼻涕和眼泪，脸上带着不甘和无措，我不知为什么突然间我妈就要把我带走，可是我人微言轻，似乎完全没有人考虑我的感受，那年那件事情可能将我妈给彻底伤到了，一安定下来就急忙将我接了过去。

那天我哭得厉害，走之前那顿饭吃着吃着就哭起来，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那天，向来将哭泣视为不详的大人们，却都反常地没有说话，也没有骂我。

吃完饭我和表姐蹲在那棵黄桷树下说着话，我说着说着眼睛就不自觉地开始淌眼泪，我抓着徐莫年的手臂，哭得不断哽咽起来，不能自己：“莫年大姐，我不想走呜呜呜呜……”

徐莫年看着我这个样子，一时竟然没有搭腔，沉默了好一会儿，等到我差不多平静下来，她这才开口道：“其实你去那边更好一点，也不要说舍不得我，你妈妈总是想要看见你的，你老是在这里待着反而不合适。不过你回去了记得多跟我打电话，也记得多回来找我玩。”

比我大个三四岁的人是不一样一点，但是这一番话又将我说得泪流满面，或许是因为她从小就没有见过她妈妈的缘故，她这番话让我听了越发难过起来。

“好了，你也别哭了，招人嫌。”说着连忙将手臂从我的手中扯回去了。

在这个仓促的夏末，我又被我妈仓促地接回了我们新修的房子，并且在回来那一天去小学报了名。

日子还不是要过下去，尽管我在这件事情上面又哭又闹，我还是接受了这个既定的事实。

暑假的时候，外婆和大舅又极力让我们回去玩，我妈那天跟我说：“你外婆也想你们了，就下去玩几天吧。”

走到路上，滕似星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张着还很模糊的口音道：“姐姐，我妈妈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啊？”

我当然拿着我妈妈那套说辞回复她：“妈妈忙，走不开，家里面又喂了鸡鸭的。”

可是我总觉得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年我还在外婆家住的时候，我妈妈总是会来看我，可是我知道的是，我妈妈绝对不是仅仅来看我而已，其实我妈想要看望的是外婆，当我回了这边之后，我妈好像也没有其他理由可以去她家里看看了，除了过年，也再没有回去的理由了。

我和妹妹终于走到了竹林，隐隐约约好像看见大门口站着一个人，仔细看去，是外婆正倚靠在门口，眼睛一直盯着竹林的方向，直到我们走近，外婆这才仿佛回过神来一样，滕似星连忙跑上去靠在外婆怀里撒娇，其实我很奇怪，她和外婆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她却能够如此热络，我因为背着东西不方便，就在一边看着，只是唤了一句：“外婆。”

外婆朝我们身后看了几眼，这才将视线聚焦在我们身上：“你妈妈怎么没有来啊？”

我只好笑着拿我妈妈的说辞搪塞过去：“我妈说走不开，家里喂了牲口的。”

外婆眼睛低垂了下去：“怎么连来吃个饭耍几天的时间都没有啊？”我听得不算清楚，就没有再回话了。

我抬眼看看这周围，庭院里面还是非常干净，没有杂草，那丛茉莉感觉变小了一些，我不自觉地问外婆：“咦外婆，那边香花的枝叶怎么变得那么少了？”

我朝着那丛茉莉飞奔过去，手里摘了几朵花放在手心，又顺手给了我妹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