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S.谈判你他妈的可真清高啊。

那件事发生在沈靖渝出道第二年。

是他迄今为止唯一一次，与公司的明面冲突。

他公司的大经纪人名叫杨鹃，艺人总监的位子。

临近五十岁的中年女强人，在这行业摸爬滚打三十年，早已深知怎样以最少投入压榨艺人最多的价值，为公司换来最大的利益。

资本主义的伎俩、娱乐圈里惯用的手段。足够血淋淋，但放在任何一家经纪公司，都足够稀松平常。

沈靖渝是个会让她头疼的艺人。

瘦削的少年身体下，对她一向礼貌尊敬，看似好脾气的性子，骨子里实则比谁都倔强。

最近有些工作上的安排。他的贴身经纪人陆聆说不动他，将苦水悉数倾诉给她。

她只得亲自出马，叫他来公司“开会”，正好将几件事情一起说给他听。

——说到底并没有什么大事。

他尚且年轻，虽在一众男明星里谈不上又高又帅那类，但少年人特有的、全然不像娱乐圈中人的清澈气质，加上唱歌时那把动人靓嗓，不知不觉便被某个业内大金主盯上，来了兴趣。

真正有钱男人每日的生活乐趣，普通人根本难以想象。

娱乐圈里出道不久又一直火不起来的那些小男孩，更是满足他们趣味的最佳对象。

公司不过想组个饭局，酒盏间先把沈靖渝介绍给金主认识，至于之后如何发展便是后话。

潜规则这三个字说起来多难听，不过是待一切谈好后，各取所需的合作游戏。

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如果沈靖渝背后能有这位金主的资源，公司收益是其次，他自己便可借此省去漫长煎熬，一跃成为梦想中的大明星。

爆红的捷径之路就呈现于眼前。

如果此桩尚且算得事大，那么其余事情当真是最平常的艺人工作范畴。

像沈靖渝他们这样的小艺人，还不够格接到大品牌的代言。但也有小牌子的商务找上门来，做与艺人合作的商务推广。

只需要他发几条微博，推荐商品给粉丝购买而已。公司也会用些手段，让粉丝们心甘情愿抢着掏钱。

何况粉圈一直以来的样子——似乎不为自家艺人花钱，就不配说是他的粉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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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态度很坚决。

坚决拒绝。

那天，他将不悦头一次写在脸上，那是杨鹃第一次看到那样严肃的他。

像是一向于掌控下的小猫小狗，突然有一天脱开了手中链绳。

几经劝说无果，她终于掩盖不住忍耐许久的虚假善意，以最直白刻薄的话语，攻向那个她一手带起来的艺人。

“沈靖渝，你他妈的可真清高啊，你是不是觉得全娱乐圈的艺人，就属你是唯一那朵盛世白莲？就你自己出淤泥而不染？”

“不见金主我也认了，你多纯洁，没人能玷污得了你！但是接品牌合作怎么就不行？下至十八线糊逼，上至顶级巨星！谁不挣这个钱？就他妈的你天使下凡心疼粉丝花钱！”

“你睁开眼照照镜子吧。你外貌普通、家世普通，不靠这些就只靠着唱歌，你拿什么跟别的艺人比？”

“圈子里更新换代这么快，你本身就糊，没办法前进就只有等着被淘汰！真要等没一个人认识你那天，你才知道后悔吗？”

“以你现在的名气，能有金主和品牌方看得上你，我都替他们觉得瞎了眼。你以为你是谁？机会来了你不抓住，人还没火，倒先学会拒绝了。”

“我能跟你商量这些，是公司还愿意把你当个人看。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把我逼急了，我大可以直接把你带到酒店，扔到金主床上。”

“别把事情弄那么难看，沈靖渝。”

她从一开始几近歇斯底里，到最后话说得多了降下音量，语气逐渐变得冰冷。

是嘲讽。是威胁。是现实。

也是自知说再多亦无用的深深无力。

而他始终只是默默听着。

从她骂向他的第一句起，到最后一句结束后时间继续流逝。

从头到尾的沉默。

他的经纪人陆聆和助理徐暖一直在场。那个一向礼貌听话的男孩紧咬嘴唇，一言不发，眼中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陌生表情。

而杨鹃也不再多说一句话。

气氛降至了冰点。几分钟过去，没有一人敢开口打破这份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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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泄过后，杨鹃终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言语有多刺耳。

眼前人是她从一开始就带起来的艺人，为公司带来了许多收益。

乖乖巧巧而又眼神坚毅的小少年，从进公司第一天起，就比任何人都认真努力。

他一路走来，她看在眼里。

她陡然生出了一丝愧意——不只因为刚才那些话而生的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