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语
他这话说的突兀,惹得纪黎好一会儿没有搭话。
低长的眼睫颤了颤,稳住呼吸抬起眼,短暂地与谢允丞的视线交汇。
“殿下周边人才济济,比我一介女流之辈更有用。”不咸不淡地噎了句。
神色未变,唇角轻抿,“虽于礼制不合…”话说到一半,又突然止住了声音。
崇安帝形同虚设,如今的京都大抵都是眼前人的一言堂了。
思及此,干脆换了个角度,“臣女是陛下亲封的端阳公主。”
“按身份,该是您名义上的皇妹。”
又是这样。
总是这样。
哪怕有丁点儿的情绪波动,也不是因为他。
谢允丞忽地一哽,心头涌上股烦闷。
像一层冷霜,紧紧覆在光滑的冰面上,雾蒙蒙的,遮住人的表情。
暖黄的烛光映在他的脸庞上,却并不显得柔和,反而更添几丝漠然,“…这件事,只有你去,我才能安心。”他依旧如从前一般,私下里,称“我”。
大概是觉得纪黎这副模样有趣,向前几步,边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目光在纪黎身上不停梭巡,半点也未掩饰,“皇妹…”
嗓音低低沉沉,两个字辗转心口,竟带出了点缠绵悱恻的意思。
光与暗的分界线似乎更加明显,起起伏伏,窗外称得上是难得的好天气,殿内却一片暗调的寂静。
谢允丞的脸隐没阴影之中,纪黎便没有看见他眼底阴冷。
那两个字的余音也随之一道消散在这片寂静中,没入底部。
周边的宫侍们早都被提前交代过,自是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小顺子守在门边,窥得内室里隐约的交谈声,也把呼吸放得更轻了些。
片刻后,得了吩咐带纪黎去别院。
女子手腕处的红痕落于白皙如雪的肤色上,猛地一瞧,乍眼。
小顺子回过神,眼皮忍不住地狂跳,“纪小姐。”不敢多看,垂下视线,“您这边请。”册封的旨意还未昭告天下,加之面前人冷冷清清的神情,一看心情就不甚好,他顿了下,临开口前到底把封号咽了下去。
太监在宫中本就是依附帝王而活,朝堂内的文臣武将多也不屑于与阉人一党打交道。
故而最最要紧的本事便是察言观色,揣测圣意。
眼前的人,与殿下书房画像上的那人分明就…
小顺子的神情更加恭顺了些,踌躇了几瞬,“咱家先前多有冒犯,还望您见谅。”
“不碍事。”纪黎淡淡道。
女子语气平淡,仿佛真的不甚在意,并未有预期中的嫌恶与瞧不起。
小顺子呆了下,这才应声,“诶。”边给纪黎指路,“您这边走。”
宫中小路曲折,沿边栽有花卉,沁在冷风里,散发出阵阵清香。
到了地方,不出所料地被安置在宫中一个不知名的院落里。
纪黎尝试着回忆宫院中的布局,脑中却一丝印象也无。
这个院子,是新辟出来的。
似乎这一余天地都被隔绝在外,自成一派。
广玉兰花的淡香萦绕鼻尖,惹得她都忍不住有些恍惚。
冬日,本不是花朵绽放的时节。
纪黎不再纠结这些,转而拿了本书架上的游记看了起来。
她真真切切地上过战场,自然对窗外明里暗里的视线格外警觉。
派这些人在她身边,监视的意味比服侍更重。
男人灼热的呼吸犹在耳畔,只是站在他身侧,沉重的压迫感就骤然袭来。
纪黎不得不承认,仅仅小一些日子未见,谢允丞的气质却大不相同了。
也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
冷淡,偏执。
她光是站在那儿,便觉得呼吸的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想到他提到的人,心间一派冷凝。
依他的性子,若是能徐徐图之,定然是不会这么着急的。
如今谢允丞虽占据大半权势,眼瞅着要把皇宫变成一言堂。
可立嫡立长的压力他不可能不知。
且不谈师出无名,史书上会如何记载,光是朝堂上那些自持资历、不懂变通的臣子就够他喝一壶。
纪黎总觉得有股说不上来的沉重错觉。
隐约间,她总认为谢允丞不会这么做。
可偏偏,对方就正好选择了这下下策。
她甚至可以预见待几日宣告于世后,会掀起怎样的风波。
事实也正如纪黎所料,宣布崇安帝病重的当日,朝堂便隐有异声。
临到除夕,帝王仍未上朝。
算上先前,崇安帝已有整整十四天未出现。
以林阁老为首的保皇一党上奏谏言,矛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