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山河阻绝
,而如今的晋阳也绝非一处强大的坞堡。若自己当真要与段氏部结盟,也当令他们明白如今晋阳真正的处境。
“……府君赤诚,我倒也有些明白,为何并州沦陷,而晋阳总能引四方旧臣归附了。”使臣果真沉吟了许久,只是末了说出口的,却也并非退却之语,“如今中原危倾,段氏部为大宁之臣,自不可北面而事敌。”
“如此,我替晋阳的军民百姓,谢过——”孟琅书作势便要长揖,却在躬身的前一刻,一双桃花眼目光含笑地落在使臣的面容之上,一字一顿道,“段氏部,左贤王。”
被道破身份的“使臣”略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继而颇为坦然地一拱手,并不言所谓的“左贤王”身份,只以宁朝所授的官职自称道:“在下辽西公段阶之子,大宁抚军将军段元祯,表字绍宗,见过孟府君。请与府君结为同盟,共抗昭国逆贼。”
“……段将军,”孟琅书笑了笑,亦是颇为自然地改了口,侧身邀约道,“若不嫌弃晋阳城简陋,可否往谯楼之中商议此后之事?”
“正有此意。”
二人攀谈着先后登上谯楼时,晋阳的夜雪落得直欲令天地倾覆,而风声却在此刻稍稍驻足止歇。
静谧如亘古的雪夜之中,城头的炬火通明如星。
——
追兵将消息带回悬瓠城中时,东方天际已隐隐地发亮。
王肃听罢士兵的一番话,似乎也并不打算深究谢长缨等人走脱的缘由,只是淡淡颔首:“既然追不上,那便不必再强求了——你们都回去吧,这几日仍旧如常操练。”
士兵暗暗松了一口气,行礼道别:“是,末将告退。”
待那名士兵走后,王肃方才侧眼看向方随之,悠悠笑道:“逐溪可有见解?”
方随之暗自打量了一番王肃此刻的神情,片刻后笑着摇头:“将军都想到了,下官又何必再班门弄斧?想来将军不继续追究,是因我们的使者多半也会与他们先后抵达秣陵?”
“不错。”王肃颔首,复又冷笑道,“届时他们便会明白,这秣陵朝堂上下除却陛下之外,无一人希望滞留北境的并州牧南下归附,分去他们既得的权柄。更无一人兼具北伐之心与北伐之力——除了本将。”
“如此一来,他们若还想恪守并州牧的嘱托,也唯有倚靠将军了。”方随之言及此处,亦是笑道,“不知在此事之中,下官当如何行事?”
“这两日你引辎重兵马暂回江陵稳住后方,再仔细查一查钟家和连环坞的事。这几年夏天,荆江与汉水的汛情始终不能根治,今年也当早做准备。”
“是。”
王肃径自思忖了一番,又补充道:“对了,记得以备战为由,引那位并州别驾同去江陵,仔细调查调查他的底细。此人既能助陈却守住悬瓠,想来也并非那等尸位素餐的纨绔子弟,是放是杀,都未免暴殄天物了。”
“……是,下官遵命。”方随之听罢,亦是避席而起,长揖道,“既如此,天亮之后,下官便去安排。不知辎重兵马折返后,将军有何布局?”
“自然是要看一看,陛下会如何‘封赏’琅琊王氏了。”
王肃略微咬重了“封赏”二字,方随之听罢,亦是心领神会:“下官明白,江陵会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
“逐溪与本将相识多年,你行事,本将自然放心——且去吧。”
“是。”
——
天明后落雪渐止,到得巳时正过后,云层的间隙中更是漏下了两三缕黯淡的阳光来。那细瘦疏落的日光斜洒入窗,便又被窗牖的花格分作错杂的光斑,颤巍巍地在新铺的黄麻纸上摇曳着。
苏敬则以狼毫蘸了蘸将将化开的松烟墨,略作思忖后,便行云流水地落了笔。
狼毫在黄麻纸上划出沙沙的轻响,室内一时静谧,直至院中一阵笃笃的急促叩门声猝然响起。
苏敬则尚未写完这一字,流徽尚在打着哈欠的声音便已在院中门前遥遥响起:“……哪位?有什么事?”
门外的来客也是答得简略:“今日荆州军辎重兵马将返回江陵处理北伐备战之事,将军命下官来请苏公子同去。”
流徽的话语听来仍有几分猝然被吵醒的懵然:“啊?……哦,阁下稍待,我去征求一下公子的意见。”
苏敬则在房中听得真切,他无奈地笑了笑,将笔下书至一半的信件匆匆收了尾,而后起身向门外的来客喊话道:“阁下且去回复州牧,便说我已知晓,随时皆可动身。”
门外的来客似也有些惊讶,沉默片刻后便应声离去了。
“公子,你怎么这就答应——”
不待不明所以的流徽继续发问,苏敬则已然取了将将晾干墨迹的信件走出厢房交与他,笑道:“州牧的邀约可不是你我如今能拒绝的。时间紧迫,劳烦你替我将此信件送往驿站吧。南下的行李,我自行收拾便好。”
“喔……好,我这便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