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意
第160章介意
榻边的灯烛芯子燃尽,火光骤灭,红帘帐颜色褪尽,窗外的圆月披照进一层冷光。
男人棱角凌厉的面孔隐匿在黑暗中,唯有一双眼睛泛着幽色,正死死盯着她。
郑明珠尚未从睡梦中醒过神来,缓和下来的心跳又重新在胸口乱撞。周身如被泼了冷水,脊背阵阵发凉。
她像是被定住,僵持着这个姿势。
她闭上眼假寐,良久后悄悄眯起眼缝。
尚未看清楚面前的人,后颈先一步传来温凉粗糙的触感,向前压近。男人面孔放大,二人距离骤近。
“梦见什么了?”
萧姜低笑两声,指尖在她颈间游移,语气轻柔而亲昵。可他的目光依旧阴沉,一瞬不瞬地打量她。无论梦见什么,都是人之常情,不可掌控。就算说出来,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对上萧姜这样的视线,郑明珠心头无端升起几分心虚。她抿抿唇,试图揭过这个话题:“陛下这么晚还没睡,是有什么心事?”萧姜不答,掐在她后颈的力道重了些。
她方才说了梦话。
唤了一声殿下。
她从前未曾对萧姜这般毕恭毕敬,能让她这样唤的,也只有晋王了。萧姜显然听到了,他介意此事吗?
她与萧玉殊的往事,从没瞒过萧姜。不管真心假意,萧姜甚至在他们二人间推波助澜。
按理说,他不会在意。
“我……我梦见些从前的事。”
郑明珠缓缓开囗。
她与萧姜已经是夫妻了。
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妻子提起别的男子,此事与感情无关。萧姜显然没打算放过她,他语气冷下来:“那就说说,是什么往事。”此刻说实话,最为坦荡妥帖。
话停在嘴边那一瞬,方才梦中人那双温和似水的双眼突然在脑海中闪过,掌心似还留存着那人的体温。
心底残余的情绪再次生发,枯藤般蜿蜒攀爬,束缚住她将说出口的解释。她梦见晋王了。
光是酝酿这句话,已抽干了周身的气力。
“我梦见晋王了。”
郑明珠声音轻细,话罢后便抬眼观察男人的反应。见萧姜面无表情,难以琢磨其心思,又勉强扯起笑意:
“他是个怯懦无用的人,连杀人也害怕。”“不比陛下,天生英武。”
锦丝被褥下,她攥紧拳,指掌被掐出几道红痕来。粗粝的指节向前游走,最后停在她眉眼前,探究似得轻轻抚动。萧姜低低哼笑,眼中寒意未褪:
“是嘛。”
郑明珠不想再继续说下去,认真点点头,随即掀开锦被一角,抱住男人的腰腹。她低着头,面孔埋进萧姜前襟。
黑暗中,对方看不清她的神色。
“夜深了,睡吧。”
萧姜垂下眼,唇边弯起讥讽的弧度。
少女姿态亲近地抱着他,急而短促的心跳敲在他前襟,涸辙之鱼一般,想重新跳回梦河里。
他捻起少女背后几缕碎发,心底的恶意伪装成闲话,状似无意地提起:“怯懦之人,总能惹人怜惜,也不全是坏处。”“我倒好奇,若当初是晋王登基,他可能接受你杀人不眨眼的模样?”见少女一动不动,萧姜俯身贴在她耳畔,气息轻轻萦绕,如同毒蛇吐信:“道不同,不相为谋。”
要想安稳地坐在未央宫前殿,要踏过许多人的尸骨。好人、坏人、无论恶贯满盈还是无罪无辜,容不得半点手软。
郑明珠何尝不清楚这些。
但她不会思量没有发生过的事,也不愿揣测一个故去的人。她依旧沉默,好似睡着了一般。
忽而,一股巨大的力道掐住她的后腰,整个身子被掀翻在榻尾放置的高枕上。
她被扼住颈子,男人的身躯压靠过来,动作带着冷厉的阴狠劲。萧姜垂着视线,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他目光带着几分轻蔑和讥讽,唇边弯起怪异的弧度,似笑非笑。
“怎么?梦见晋王,便想起他从前的好来了。”“念着他,惦记他,心里还放不下?”
粗粝的指节点在心口上方,冰冷的温度透过轻薄的寝衣传递到皮肤,捻按出一道红痕。
“一把塞了棉絮的软刀,如何能杀敌御寇。”“我身边,不留心绪不定的人。”
郑明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下意识挣扎几下未果,仰在软枕上喘息。萧姜这番话,戳中她藏在心底的弦。羞恼的怒火腾腾汹涌,她几乎是立刻反驳道:
“我没有。”
“陛下若是对我不满,大可直接下令责罚,为何要平白捏造些子虚乌有的事来。”
看见少女眼中无意识流露出的心虚,萧姜手上力道更重了些。纵然是萧玉殊惺惺作态,勾得她忘却本心,可郑明珠自己难道就半分错处也没有吗?
萧姜冷笑两声,目光怨毒,仿佛下一刻便要化为利剑,取人性命。月色照进纱帐,打在男人侧脸,将其衬得愈发鬼气森然,沉沉的威压笼罩下来,滔天的怒意要将人尽数吞噬。
郑明珠目光滞滞,没有再开口。
在他们最不和的那段时间,萧姜也从未像今日这样发难。仅仅是说了一句梦话而已,她不明白。
萧玉殊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