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中仙(〇一)
见她细嚼慢咽的,恨不得代她快吃下去。九鲤在其监督之下,不觉吃得快了许多。穗子满意地调过眼,目光落在庾祺身上,“听说庾先生快三十了还不娶亲?”一听这话,张达一口热汤呛在喉管里,拼死咳嗽起来,饶是如此还是没抵住穗子往下问:“为什么啊?庾先生一表人才,又会赚钱,又有名声,怎么不讨房媳妇?我听张达说关家大姑娘对你有几分意思,是不是真的啊?”这可好,连庾祺也咳嗽起来。
那头张达缓过来了,忙尴尬地笑笑,“我看庾先生不娶妻倒自在,我有时候倒羡慕先生,不必受女人辖制管束。”
“你说个屁!"穗子瞪他一眼,“哪有男子汉不讨老婆的?”张达朝她使眼色,“你不要在这里说这些废话!”“我这哪算什么废话啦?不是你说敬佩庾先生的人品才干,你成日在家说他好,我今日见了,也觉得庾先生好,既是好人,我关心关心怎么了?一般的人我还懒得问这些闲事呢。"说着脸向前凑来,朝庾祺歪着,“庾先生,你不会生气的噢?″
庾祺还没说什么,九鲤先抢着摇手,“不会的不会的,叔父器量大得很。”九鲤杜仲也双目炯炯地盯着庾祺看,想摸清楚他心里到底怎么想,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成婚?素日不好问他,连老太太也不敢问,这下好了,有人代问个究竞,偏生庾祺此刻吃着人家的饭,还不好翻脸。九鲤笑瞅庾祺,“叔父不娶妻不是怕被辖制,对吧?”庾祺给几双眼睛照着,不胜其烦,当即有点变了脸色,桌上三人有些不敢出声,偏穗子在后头坐着看不见,还问:“那到底是为什么总有个缘故吧?难道一一庾先生不爱妇人?”
张达又呛得直咳嗽,穗子剜他一眼道:“你再咳房梁也给震塌了!咳咳咳!肺痨鬼似的,有话不会明说?!”
这时连庾祺也禁不住好笑起来,张达看他脸色,暗中松了口气。“庾先生,我这人说话直,你不要介意。我听说过这样的男人啊,我们对门那家,他们家老三就不喜欢女人,娶个老婆在家竞然是个摆设,成日只爱同那些唱戏的男旦混在一起。庾先生也爱看戏吧?”九鲤在对过苦瘪着笑,庾祺看她一眼,终于没奈何地搭了话,“我从不看戏,嫌闹。”
穗子点着头,忽然想到个什么,又把脸朝前一歪,看了看他半边脸色,像有话没好说。生等着他们吃完告辞,她和张达送到门前,关上门来才问张达,“庾先生别是有什么男人病吧?”
张达狠瞪她一眼,“你别成日张嘴乱说话行不行?!“然而自己心里终不犯起了嘀咕。
却说那院门一阖上,九鲤便忍不住在巷子里咯咯笑起来,这才叫秀才遇上兵,庾祺素日惯会摆脸色,偏遇见穗子是个不会看脸色的,有什么说什么,却又只是个没坏心的淳朴妇人,原来他对这样的人想发火也发不起来。不过仔细想一想穗子说得也有些道理,难道庾祺不娶妻是因为有些难以言明的苦衷?他们家上上下下这些年都只当他是忙,所以没空打算这事,经穗子这一提醒,她也疑起来,难道忙只是个借口?“你打量我做什么?“庾祺发现她一双眼睛在月色里莹莹闪闪地在他身上瞄,便板下脸。
九鲤忙收回眼,刚转出巷子却说走不动了,“张大嫂才刚吃饭的时候一直盯着我,我实在吃得太撑,走起来胃疼。”这不像是假话,庾祺也是头回见她吃这么多。他只得朝她半蹲下来,弯着腰,“背你回去。”
杜仲忙来接过灯笼,一面笑九鲤,“你吃你的饭,人家盯着你做什么?”九鲤剜他一眼,“你懂什么,她看不惯我太瘦。”言讫就把脑袋安心伏在庾祺背上,走不多一截,忍不住凑在他耳边悄声问:“叔父,你是不是真不喜欢女人啊?”庾祺恨不得将她摔在街上,冷声道:“再话多就下来自己走。”她忙住嘴,直忍到家,庾祺叫绣芝沏了碗普洱来,他盯着她吃下,正要自回房去,她又憋不住拉住他问:“那您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啊?高的矮的?瘦的胖的?年轻的还是年纪大些的?”
他掉过身来,“这些话也该你问的?”
要是从前,九鲤无非老老实实“噢”一声,放他去了。但今非昔比,她无论如何要知道,何况这会夜深人静,说什么也只是天知地知两个人知道,还怕什么?她一溜烟转到他身后,把门阖上来,两手放在背后,身子抵住门,“我就要问。”
庾祺万没想到她会突然关门,那架势是不打算轻易放他走,却又不大敢直视他,只将脸朝旁歪着,眼睛垂在榻上,面上熏红,像朵遭雨打了的花。他本可以拉开她只管朝外走,但不论情不情愿,他知道她此刻是拼尽了勇气才敢把他拉下来,大概是受了穗子那些话的影响,她终于要好好问问他的私事,他知道不该与她探讨这个话题,随时都有越界的风险,但也不大忍心使她这份勇气受损。他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放心,我不会随便娶个女人来管教你,你长大了,许多事自己能管得住自己,用不着别人管,是不是?”九鲤只觉他话里有话,仿佛在暗示她要循规蹈矩。她也有点羞惭,瞅他一眼,却仍然固执地贴在门上,“不随便娶是什么意思?终是要认认真真娶一个的曪?”
庾祺装作随意地在榻上坐下,玩笑道:“我倒没想要三妻四妾。”她急得瞪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