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人多的地方时,一定要戴好帷帽。
可瞧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宋云谣想了想,有些心软,“路上不好走,我先拿着,下山了再给你戴。”
闻言,庄箐箐顿时开心起来,手里攥着花枝,哼着不成曲的调子,脚步轻快。
走到庵堂大门时,身后恰好遥遥传来撞钟声。
天色蒙蒙亮,晨雾弥漫,脚下的石砖路蔓延到林子深处,那是下山的路。
宋云谣深吸一口气,竟有几分忐忑。
这是她近一年来,第一次走出静雪庵。
二人一路下了山,又顺着江边向南走了几里,大天四亮,终于在路边看见挑着扁担、赶着驴车往来的人群。
行人渐多,庄箐箐紧紧挽住她的手臂,目光四顾,神情拘谨起来。
为她戴上帷帽后,庄箐箐自在许多,可身子仍贴着宋云谣,话也少了。
隔着纱帘,宋云谣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拉好她的手,加快脚步。
顺着大路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二人终于看见了定阳县城。
定阳只是县城,比不得衢州府城富庶热闹。可此地依山傍水、物产丰富,又恰好毗邻金华、处州,商业发达,也算是衢州府几大县之一。
山中养病习惯了清静,今日再见九衢三市、络绎不绝的景象,她竟有些不习惯。
进了城,庄箐箐便不大认路,宋云谣本也想直接寻人问路,可不知怎的,路上妇人见她们一身帷帽海青,好似有什么忌讳一般,竟纷纷退避三舍。
无奈下,二人只能匆匆避开人流攒动的集市,拿出法真画的简易城图,照图中所示,在街市中穿行。
药商此行要去衢州府城,只在定阳停留两日,暂住在城东的旅店。
二人找到旅店时,已近晌午,头顶太阳正烈。顾不上擦汗,宋云谣故意压粗声音,向店里伙计打听。伙计一听是静雪庵的人,直接将她们领到客栈后院。
后院里,药商刘掌柜手拿鬃刷,正给骡子擦洗身子。见伙计领着两个头戴帷帽、身穿靛青素衣的女子过来,忙丢下鬃刷走了过来。
“想必二位师傅便是静雪庵的人?”
宋云谣不曾受戒,便只伸手作了个揖,道:“是法真住持托我来找刘掌柜取药。”
她将画押单子递给刘掌柜,隔着一层纱帘,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右手的伤疤上,不禁皱眉。收手时,袖子一抖,将手背盖住了。
好在刘掌柜是个有眼色的,并未开口询问,只将她带到院子边上,从铺了油布的货箱中取出一个包袱,又拿了戥子称给她看。
宋云谣蹲下身,背对刘掌柜,悄悄掀开纱帘,仔细辨认包袱里的药材。
早在兰姨被托付了这件差事时,宋云谣担心药商耍心眼,以次充好、鱼目混珠,便寻了药书,强拉着兰姨,将单子上的药材仔细认了个遍。如今检查起来,倒也心有成算。
她态度认真,刘掌柜也不是个糊弄的,将药材分开摆好,对着单子,一样样称给她看。
盘清药材,宋云谣才终于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说起软话。
“辛苦掌柜的,您是实在人。我一个外行,又头一回替住持办事,不免小心了些,您别见怪。”
刘掌柜摆摆手,爽朗道:“我和法真大师也是熟人了,有你这样办事谨慎的,我和她都放心。”
宋云谣笑笑,忽然想起被她遗忘许久的庄箐箐,忙回头去找。
好在箐箐就站在马棚边上,看骡子低头喝水,她就拿着草料凑过去喂。
见她无事,宋云谣松了口气,不好意思道:“给刘掌柜添麻烦了,一会儿我们就走。”
刘掌柜往那边看了一眼,笑呵呵道:“没事,我看着呢。也是这骡子温顺亲人,不然我早把庄姑娘拉到一边了。”
宋云谣闻言一愣,“您怎的知道她是……”
刘掌柜目光闪烁,轻咳一声。
“我与大师是老相识了,静雪庵的人多少也见过些。”
宋云谣点点头,没有多问,只低头从袖中拿出法真的书信。
“这是法真住持的信,她原话说,托您送去衢州府城老地方。”
刘掌柜接过信,当着宋云谣的面,确认封口已用浆糊黏好后,才放进衣襟里收好。
“放心,我也不是头一回帮忙送信了,规矩都晓得。”
道别刘掌柜,正是晌午的时辰,店小二本想招揽她们在大堂用饭,宋云谣瞥了眼价钱,不动声色拉着庄箐箐走了。
城东多是民居与旅店,走到城南,便是满街饭馆酒肆。街上酒旗飘扬,店小二在门口招徕客人,叫卖声不断。
宋云谣寻了个街边不起眼的面摊,给箐箐买了碗阳春面。
至于自己——街市熙攘,她实在不敢摘下帷帽,果腹之事,待回了庵堂再说吧。
祭过五脏庙,庄箐箐有些困倦,揉着肚子问她,“宋姐姐,我们回去么?”
宋云谣却道:“再陪我去个地方可好?”
她今日进城,还有一件盘算已久的私事要办。
定阳虽以商业见长,可建城历史悠久,百年前也曾出过几个文坛有名的士人。
江南一带多学子,地方重教化,兴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