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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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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要么是陈老爷一连数月的冷落,要么是我出身风尘,红酥自觉跟在我身边看不到前程,这才如此。

她与我年纪相当,样貌出众,还未婚配。沦落到我这不受宠的瘦马外室院里做丫鬟,确实是委屈她了。

不过在这院里,姑娘之间再大的不对付,也不过是些言语间的机锋,不算什么。

她今日还主动提起,怕我在府中无人说话闷得慌,想替我寻个说书的女先儿。

说起女先儿,我近来在看……】

这封信再往后,便是窈儿对话本小说的体悟,语言平实直白,却不乏辛辣讽刺。

沈不器少时也爱看闲书,许多想法与窈儿不谋而合,即便再读一遍,仍入了神。

读至结尾,他竟生出几分惋惜。

抱着那几分说不清的叹惋,他翻开下一页。

【素梅:

今日别院里来了位姓庄的夫人。

她并非红酥口中说书唱曲的女先儿,而是位端肃威重、不苟言笑的女先生。

庄夫人自言,有人请她来给陈府的小女儿开蒙习字、教授闺训,想求见府里的女主人。

我愣了半晌,只能说,这府里没什么小女儿,只有我一个刚过门的妾室。

得知我的身份,她面色当即沉了下来。

我就算再傻,也明白被人下了套,只能讪讪请她坐下,吃杯茶再走。

庄夫人虽瞧着不通人情,可几句话交谈下来,我便发觉她的学富五车、高情远致。

你知道的,翠莺阁也会请些缺钱的酸儒来教习诗书典籍。对着一群瘦马,他们从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与轻慢,能照本宣科已是极限。

这位庄夫人却不然。

即便被人戏弄一场,也不曾对我迁怒,更没有奚落我的身份。我厚着脸皮请她对我的诗作指点一二,她亦条陈优劣、不偏不倚,几句指点,便令我醍醐灌顶、受益匪浅。

所谓有教无类,大抵便是如此。

可越是欣赏仰慕庄夫人,我心中越是失落。

她的学生只会是清白人家的女儿,而非我这个出身卑劣、以色侍人的瘦马。

送走庄夫人,我没去计较红酥古怪闪躲的眼神,关在屋里躺了许久。

心绪越堆越重,压得我动弹不得,直到此时夜已三更,才有力气爬起来给你写信。

素梅,我不明白,世上芸芸众生,为何偏生我是妓?

从前你常说这世上人各有命,你早就认了,让我也放过自己。

那时我年纪小,不知天高地厚,总是同你唱反调。

后来跌了跟头,摔得鼻青脸肿,才明白你的话,心气儿也慢慢消了。人各有命,我以为我认了。

可今日才知,有些坎,过不去就是过不去。

我好恨我自己。

若能重来一次,哪怕葬身瓯江鱼腹,我也要跳下那艘船。】

沈不器盯着最后那几句话,久久无言。

青纱摇曳,细雨飘进室内,他抬头望去,檐下细雨横斜,伶仃几片落叶被风卷起,黏在窗上。

第一次读窈儿的信,他急于寻找线索,许多内容只是一眼带过。

可亲眼见过苏氏,又得知素梅早已离世,再读这些信件,他竟感到一阵难以言状的悲戚。

她的信,永远寄不出去。

那些藏在平静文字下的隐痛与遗恨,亦无处所托。

沉默片刻,他继续看下去。

【素梅:

陈老爷回来了。

一别三月,再见那晚他刚从酒席脱身,被人搀扶进屋。

按理说,这应是迟来的洞房花烛夜,碧环给我换了红衣,白玉为我化了新妆,急匆匆将我推进屋中伺候。

她们盼着我一夕得宠,将男主子笼络在身边,好叫别院里的管事不敢再轻视敷衍我们主仆。

可惜我让她们失望了。

陈老爷喝得酩酊大醉,将我扑到床上嗅了几口,脑袋便砸进我肩颈里,昏睡过去。

我僵着身子,遍体生寒,酒气冲着鼻子,几欲呕吐。

若是陈老爷还清醒着,见到我这幅模样,可会气急败坏,干脆将我遣送回翠莺阁?

我胡思乱想着,不敢动弹,就这么睁眼到天亮,直到黎明时分,他在梦里翻身,我才得以脱身,瘫软在地上。

素梅,你会不会觉得我疯了?什么都跟你讲?

可除了你,这世上我再找不到旁人倾诉了。】

沈不器顿了顿,心中莫名升起窥探他人隐秘的羞惭。

他一面提醒自己都是为了公务,一面飞快跳了几列,目光挪到信尾。

【……第二天夜里,我又来了月事。陈老爷失了兴趣,只叫我好好休息,自个儿回了正屋。

我心里庆幸,又怕自己无意中惹恼了他,思来想去,便依着嬷嬷从前教的,去给他送茶汤、说软话。

可刚到门口,就看见陈老爷斜躺在榻上,将红酥揽到怀里,二人亲昵地靠着,他将手伸进了她领口。

我吓了一跳,所幸没被发现,又悄悄端着茶回去了。

我总算明白,红酥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

其实她不必忌惮我。

我从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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