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下昂·两错
的声音吸引过来,纷纷拿出手机,拍下那一副角落里的落墨山水,又默默转去别处,欣赏彩画。
而老爷爷虽然满头银发,皮肤干瘪,可伫立在落墨山水前的身形,却是挺得笔直。与身边的廊柱一般,即便油漆斑驳、木纹开裂,却仍然撑起梁枋斗拱,为世人诉说着古建筑的过去,让世人梦想着古建筑的未来。
何楹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改变某种历史的人。
更何况自己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色盲症分不清红绿,她很想言之凿凿地说自己可以。
却还是泄气一般说了句:
“我一定尽力,可以现在的现状来看,要改变,还是不容易的。”
“那故宫修文物的,还要与时间对着干呢!他们就容易了?”老爷爷一听何楹说了这话,登时不乐意了,“你们都是逆势而为!自然不比旁人顺风顺水!未来的逆风局多着呢,如果连这点儿气魄都没有,那还不如趁早改行算了。”
老爷爷说着将拐棍重重点地,可不等何楹回话,便又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哦”了一声,说:
“我听你说红邦绿肚实例的时候,在椽高上三分之二刷红、下三分之一刷绿这段,你停顿了两秒,说完后似有心虚,完全不比你其他时间利落干脆。便断定你,色感不强。”
“您怎么知道?”
何楹心里一惊,她以为自己将突然发作的红绿色盲掩饰得很好,却不想还是让老爷爷发现了破绽。
却听老爷爷答非所问,语气竟缓和了不少:“眼睛不好,不是坏事,你可以用心去感受这些彩画的魅力,即便没有颜色。”
老爷爷说着,抬手拍了拍胸脯:
“你要知道,五彩斑斓不在眼中,雕梁画栋却在心里。”
“是,我知道了,谢谢您的指点。”
听罢这句话,何楹的双眸第一次有了光芒。就仿佛一个半梦半醒十一年的游魂,终于在此刻被叫醒一般。
她急忙拿出手机,想问问能不能留下老爷爷的联系方式,方便以后请教。
却听见一个年轻女孩的惊呼:“妈!你看那个,是不是我姥爷?”
“哎呀爸!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中年女士便从何楹和顾招娣身后跃上台阶。她见这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直与父亲聊天,就知道这老爷子准是拉着别人说些有的没的,便不好意思地道歉:
“真是不好意思!我爸他眼睛得了白内障,今天本来说好带他去看病,他出了家门就奔颐和园来了,我们拗不过他也就跟来了。这不我们刚去个卫生间的功夫,再出来就找不见他了!”
“哼!我这么大的人了!就是来这转转,又没怎么着!你们真是!”
听着女儿对这两个学生的控诉,老爷爷非常不满,用拐棍挡开外孙女的手,就要离开。却在下台阶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四人连忙要去搀扶,却又被他拒绝:
“四十年前,这千柱廊的地仗油漆都是我做的!我就是个瞎子也认得怎么走,用不着你们帮忙!”
“是是是!走路不用我帮忙,那您这眼睛总得去治一下吧?”中年女士还是跟着,在右边扶住了老爷爷。
“不治不治,花那冤枉钱呢!”
“姥爷,我年底结婚,您就不想看看我结婚的样子啊?”年轻女孩说完,也挎着老爷爷的左胳膊,给他讲颐和园的所见所闻,“而且啊,颐和园的荷花现在含苞待放可好看了,千柱廊上还挂了一排大红灯笼,晚上亮起来,称得两边的彩画如梦似幻,您也不想看看?”
“那些个荷花,灯笼,彩画,我闭着眼睛都知道什么样儿,不看就不看。”
“姥爷!”女孩有些恼了。
老爷爷随即改变了口吻:“不过我外孙女结婚,那我必须得看啊!”
“哈哈哈,这就对了嘛。”
望着一家人远去的背影,何楹的眼眶不知不觉湿润起来。
她不敢想象,一个几乎没有视力的老人家,是怎么跨越车水马龙、穿过重重关卡,凭借着四十年前的记忆,精准无误地来到千柱廊中,找到他曾努力奋斗的地方,还能将这里的每一处建筑、每一幅彩画,记得清清楚楚。尽管这些彩画,不是出自他之手。
如果不是刻入骨子里的热爱,便就是这条路线,他走了无数次。
那么。
四十年前那个作为外援画师的何青山,是不是也像他一样,虽然籍籍无名,却将这一次经历视为生命中最高的荣誉?
他们在工作之余,是不是也会去围观大师们作画的风采,再将他们的技法牢记于心?
等到自己落笔时,是不是也会在心里打鼓,将一花一叶构思百遍?
从古至今,有多少无名匠师,为了古建筑默默付出终生?又有多少名师名匠,无私地将自己的技艺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这些答案,何楹不知道。
可她现在知道,越是逆势而行,越是要有一腔孤勇的胆魄,和一条路走到黑的执著。
更何况,如今她也不再是一个人。
思绪停在了这里,何楹的肚子忽地“咕咕”叫了几声。
虽然自己肩负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