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上钩（十三）

第46章愿者上钩（十三）

萨缪在她央求的眼神里,慢慢露出指甲。

这件削铁如泥的武器平时以拉紧的韧带收束在皮下，通过发达的肌肉挤压推出。高效控制的代价，是每次使用都要承受发力不够均匀导致指甲活动方向歪斜割断肌腱的风险。

延缓伸出速度需要更精密的控制力，确保期间不会有任何一处肌肉拉伸过度。

指甲进出甲鞘时是有痛感的，所以会尽量以最快的速度使用，缩减疼痛的时间,降低负面影响。

人鱼不畏惧受伤，不代表没有痛觉。甚至由于神经系统的进化，得到更快的传导速度的同时，对疼痛也更敏感。而疼痛有时是致命的，它会让捕食者在高度紧张的场合分心乃至虚弱。

不过这些是人鱼的构造缺陷，与伴侣无关。他的指甲锋利无匹，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死战验证,小珍珠会喜欢吗？正在端详这种奇特构造的闵霞咂咂嘴，以她极其有限的生物学知识，想凭肉眼观察就研究明白的可能性趋近于零。

她要他的指甲另有用途。

握着他的指尖，比划了几回找找手感，模仿他之前的样子，从还没吃完的半条鱼背处仔细切下一片肉。

这跟握刀的方式差距有点大，她很陌生，做起来十分生疏，切出来的鱼片也不太均匀，忽薄忽厚的。

捏起这片鱼肉的边角，她用另一只手接着，送到他嘴边，笑得有些赧然。来而不往非礼也。

作为把礼尚往来观念刻进骨子里的儒家文化“受害者”不喂回去，她难受得浑身像有蚂蚁在爬。

虽然是借花献佛，但重点是“献"啊，至于花是哪来的，是不是佛自己的，咳，不重要。

为了应对深海环境而演化出的两重眼睑失去控制，顺序混乱地开合几下。萨缪定定盯着那片鱼肉，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类似“叽咕"的无意义音节，他的发声器官卡壳了。

小珍珠在做什么？

雄性人鱼只有幼崽时期才会被母亲喂食。

他出生时属于人鱼幼崽中不那么幸运的，从未见过母亲。没有气味，没有温度，只有短暂栖身过的向阳的巢穴证明父母存在过。那是个温暖明亮的居所，总能照到海面的第一缕晨曦。可惜身负的诅咒让他不被太阳喜爱，阳光只会蛰伤皮肤和双眼，带来疼痛与黑暗。所以他早早进入深海，学会捕猎。没有亲代教导，便在与死亡的对弈中生长。

成年后，他需要胜过所有雄性人鱼，才能保证不因异样的外表被淘汰，在竞争中保持优势。

强大是他唯一的出路。

雌性人鱼不会给雄性人鱼喂食，除非……雄性人鱼衰弱到无法捕猎，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会得到作为送别仪式的最后一餐。但他现在很健康，正值巅峰期，用人类的历法计算，人鱼的成年期是以千年为单位的。

那么小珍珠是觉得他太弱了吗？因为这些鱼不是他亲手猎杀的，所以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

可她吃得很饱，还在笑，没有生气。

萨缪感到困惑。

闵霞举得手都要酸了，晃了晃鱼肉，“啊"了一声。唇边的鱼肉切割得歪歪扭扭，被莹润的指尖捏住，让他想到海葵的触须，柔软得可以轻易团起来。但眼前的更好，它甚至没有毒。服从伴侣的天性让他的身体比思想先做出回应，一口吞下了肉片。鱼肉沾了点小珍珠的气味，比任何肥嫩的脂肪都香，舌头不自觉卷住她的手指，含进嘴里和鱼肉夹在一起碾磨。

有毒也无所谓。

这是他吃过的最甘美的食物，从前猎杀过的稀奇猎物，酸浆鱿、旗鱼和棱皮龟等等瞬间黯然失色。

他吞得太急切，忘记咀嚼，那种飘飘然的滋味一下坠进消化道，咂了咂空空的口腔，心里也空空的，跟着生出一个前所未有的软弱念头一-还想要。想要小珍珠喂食，什么都好，只要是她用那几根手指碰过的东西……这是不对的，接受喂食的雄性人鱼是没有价值的，即将被淘汰的。但小珍珠想要这么做，满足伴侣的要求也是雄性人鱼的天性。他体内来自人鱼的传承和真实谷欠望争斗了几个回合，最终败下阵来。指尖一阵湿热，意识到触感的来源是什么，闵霞猛地抽出手甩了甩，就见萨缪头压得很低，追着手指移动。

算了，可能只是饿了，吃得太急，不小心碰到的。萨缪又切了几片，托着她的手，双眼放光：“珍珠，还要。”亮晶晶的眼神出现在那张脸上，晃得她晕晕乎乎，恢复清醒时，几片鱼肉已经不见了，整只手湿漉漉的，正被他捧着，沿每处指缝挨个舔过。他的舌头很长，形状尖而薄，没有人类舌面味蕾带来的颗粒感，覆着层光滑的膜，边缘几乎透明，卷动中能看出里面支撑的软骨，掠过皮肤时微微发凉，像滚来滚去的果冻。

能将这种略显猎奇的感觉描述得这么清晰，实在是他舔得太久，太细致，仿佛他要吃的不是鱼肉，而是她的手。

吓得她忙推了他一下，把手浸在海水里冲洗。她是个吃薯片喜欢嗦手指的人，可也不嗦别人的啊。“珍珠……萨缪低低唤她：“还一一”

“哗啦！"闵霞用力拍着海面，溅起的浪打断了他后半句话。水花甩了满脸，顺着曩发淌落，他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