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难分高下
日子便这般一日复一日地过着,枝头的叶子由浅转深,春风一吹,枝影婆娑。
转眼,又是三月有余。
这日清晨,天光才刚泛起淡白,屋外山雀尚未开喉,天地间一片清寂。
姜义醒得早,披衣而起,照例从榻边取了那只白瓷小瓶,捻出一枚益气丹,送至小闺女唇边。
指腹轻触唇角,顺势探了探鼻息。
哪知这一探,指头却微微一顿,神色亦随之一凝。
那气息……不似往日那般细如游丝、缥缈浮散。
如今却是温温润润,圆而不涩,自筋脉中安然流转,隐隐透着一股自足之意。
仿佛泉眼初通,草木入土,不声不响,却已生根。
这般气韵,正是“气足”的征兆。
姜义眼底光色微动,心头却泛起一圈涟漪。
竟比她娘亲还早了一步。
细细算来,大儿姜明初入山林见猢狲,到气息圆满,也不过六七载。
他自己年岁稍长,修炼的时日虽多,亦只略晚些许。
而这小丫头,自娘胎中便带着一缕先天之气,根骨天成。
自幼又得那门呼吸法调养,滴水不漏地修了五六年。
这般底子,这般火候,如今气足,倒也合该如此。
他静静坐着,望着那睡眼惺忪的小脸,心中一声轻叹。
这一门呼吸法,果然不凡。
姜曦一朝气足,气息圆融,精神便也跟着活泛了几分。
才醒不过片刻,便嚷着要搬去新屋住。
屋里一应物什早已备好,玩具衣裳也收拾得整整齐齐。
姜义自是没拦,提着包袱,把她的鸡毛蒜皮一股脑拎去山脚。
才一进院门,那刘家小子还在空地上扎桩,身子挺得笔直,神情凝肃。
姜曦眼珠一转,眸子一亮,立时嗓门高了八度,清清脆脆喊道:
“刘子安!你别杵着了!今日放学,学堂后头那块空地上,谁不来谁是小狗!”
话落如锤,声震屋檐。
刘家那小子听得分明,却不动声色,脚底步伐半点不乱。
只微微抬头,冲她点了点头,淡淡吐出一个字:
“好。”
便是应下了。
及至午后,日头偏西,西山头染上了一层金边,学堂里头也到了散学时分。
姜义估着时辰,拍了拍身上尘灰,慢悠悠往村塾走去。
一来瞧瞧闺女这到底练出几分模样,二来也看看那刘家小子有几分底子。
村塾如今,早已不是姜明初来那阵的模样了。
往年里,院中只听得书声琅琅,笔墨纸砚俱是正经学问的气派。
如今再走近,扑鼻的却不是墨香,而是一股掺着汗气与尘土的味儿。
院子里乱得像个江湖集市。
削尖的竹枪横七竖八地靠墙倒着,打磨得发亮的木刀一把把地架着。
沙袋绑得歪歪斜斜,梅花桩也不知被谁练塌了一角。
再看那墙头和门角,三不五时还有小子蹿上蹿下,身手倒是不差。
俨然快成了古今帮的据点。
岑夫子年纪大了,讲学早成了气力活。
这半年下来,每日能捱完那半日的蒙学,已是尽了全力。
剩下那些个翻墙打桩的折腾,他也懒得管了,眼一闭一睁,只当没看见。
索性连规矩都交到了姜明手里,只要别惹出事端,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
学堂后头那块空地,往常也就是娃儿们翻跟斗、踢瓦片的地界。
此刻却像是赶集似的,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连树杈上都坐了人。
前头清一色是学堂里的半大小子,后头却混了不少村里的闲汉,还有人踮着脚尖,踩着板凳往里看。
自家闺女扎着两只小辫儿,已然叉着腰,大大方方站在圈子中央。
对面那刘家小子,依旧一副板正模样,双手垂落,站得直溜溜,自有几分小大人的架势。
两人一对视,那眼神一撞,火星子差点就迸出来。
围观众人呼吸都屏了几分,只等看热闹。
姜明站在一旁,轻咳一声,板起脸装模作样喊了句:“比试开始。”
话音未落,场中便倏地动了起来。
两人身影交错几招,拳脚如风,倒真有些架势。
姜曦力气上仍略输一筹,可如今气息已足,一口气提得顺滑如绢。
脚下轻灵,步步生风,一路穿梭腾挪间,竟有几分“燕掠枝头影不留”的灵动。
小拳头连环砸来,拳头虽小,气势却不小,拳风呼呼作响,身子在场中掠来掠去,带起阵阵残影。
反观那刘家小子,却稳得出奇。
他脚下如钉桩,半步不乱,只在原地略作挪移,出手不急不缓,打哪儿来,便从哪儿拨回去。
偶有疾招近身,便顺势轻推,借力打力,倒像一汪静水遇风起波,却不曾真正翻涌。
一动一静,两般架势,愣是打了个平分秋色,生生磨出场中一段拉锯。
场外众人看得眼热,啧声不绝。
谁能想到,两只不过六七岁的小娃儿,打起架来,竟也板眼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