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告白（二）

萧时抱着柳时衣，在迷宫般错综复杂、污秽不堪的后巷中亡命奔逃。左肩的伤口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剧痛，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袍，滴落在污浊的地面。肋下的抓痕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的伤势。体内强行催谷的内力早已耗尽，七寸莲花的剧毒失去了压制，如同苏醒的毒蛇，开始在他经脉中肆虐，带来阵阵冰冷的麻痹感和眩晕。

更要命的是，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起初只是零星的雪沫，很快便成了鹅毛大雪！寒风卷着冰冷的雪片，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气温骤降，湿冷的空气让伤口更加刺痛。

柳时衣在他怀中，身体冰冷，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萧时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否则，不等追兵赶到，柳时衣就可能冻死，他自己也会因伤势和剧毒而倒下！

他咬紧牙关，将柳时衣冰冷的身体紧紧贴在自己尚有余温的胸膛，用残破的外袍尽量裹住她。他辨认着方向，朝着记忆中青石镇边缘、靠近山林、相对荒僻的区域跌跌撞撞地跑去。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很快白茫茫一片。街上的花灯和喧嚣被风雪隔绝，世界仿佛只剩下呼啸的寒风、冰冷的雪花，和萧时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声。脚下的积雪越来越厚，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失血过多带来的寒冷和眩晕感越来越强烈，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摇晃。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甩掉了追兵没有。他只知道，不能停下！停下，就意味着死亡！意味着怀中这个用尽全力信任他、保护他、温暖他的女子，将和他一起，埋葬在这冰冷的大雪之中！

终于，在意识即将彻底模糊的边缘，他看到了前方风雪中，一片黑黢黢的、似乎是废弃破庙的轮廓！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微光！

萧时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踉跄着冲了过去！

破庙早已残破不堪，屋顶塌了大半，寒风裹挟着雪花毫无阻碍地灌入。但至少，还有几面断墙可以勉强遮挡风雪，地上也散落着一些干燥的稻草。

萧时几乎是摔进庙里的。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柳时衣小心地放在一堆相对干燥的稻草上。自己则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冰冷的断墙滑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部撕裂般的疼痛。左肩的伤口彻底崩开，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积雪。肋下的抓痕也火辣辣地疼。最可怕的是体内那七寸莲花的剧毒，失去了内力的压制，如同冰水般迅速蔓延，带来深入骨髓的寒意和麻痹感，连带着嗅觉消失后的那种绝对的“空”感，都变得更加清晰和令人窒息。

他颤抖着手，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布料，摸索着想要包扎自己左肩那狰狞的伤口。视线已经有些模糊，手指也冻得僵硬麻木，动作笨拙而艰难。血，怎么也止不住。

“呃…”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传来。

萧时猛地一震，如同被电流击中！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口，几乎是连滚爬带地扑到柳时衣身边。

“时衣？时衣！”他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冰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上她同样冰冷的脸颊。

柳时衣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涣散，充满了迷茫和痛苦，似乎还未从迷药和寒冷的双重侵袭中完全清醒。她似乎认出了萧时，嘴唇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别怕…我在…我在…”萧时的声音从未如此轻柔，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哽咽。他看着她苍白虚弱的脸，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看着她眼中那抹依赖和信任，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心疼、愧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心中所有冰冷的堤坝！

他不再犹豫，用尽力气将她冰冷僵硬的身体紧紧抱入怀中！用自己的胸膛去温暖她，用自己的脸颊去摩挲她冰冷的额头。他撕下自己仅存的、还算干燥的衣料，笨拙却无比认真地擦拭着她脸上、发间的雪花和污迹。然后，他脱下自己那件早已被鲜血和雪水浸透、却还带着一丝体温的残破外袍，严严实实地裹在她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已是精疲力竭，体内的剧毒和伤势带来的痛苦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抱着柳时衣，背靠着冰冷的断墙，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寒冷、失血、剧毒…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浓烈地笼罩着他。

他低头，看着怀中柳时衣依旧紧闭着双眼、但气息似乎稍微平稳了一点的脸庞。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雪晶，如同易碎的蝶翼。她安静地蜷缩在他怀里，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幼兽。

破庙外，风雪怒号，如同鬼哭。庙内，断壁残垣，寒气彻骨。只有两人紧紧相拥，依靠着彼此那微弱得可怜的体温，在这绝境中艰难地汲取着一丝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