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所谓“规矩”
晏二小姐顿时塌了肩膀,一脸的索然无味。
“最恨世人将女子束缚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许,偏偏女子自身也是如此。日日拿了尺子去衡量他人,作茧自缚,在我看来,最是可恨。”
“可是,二小姐在外还是要依着旁人的尺子过活,才能得自在哩。”常姑姑笑着道。
“是啊,姑姑已经教我许多,可是我还是怕。怕有一日因着这些束缚把自己困住,再也不知我是谁。”晏宁喃喃,落寞垂眸。
常姑姑但笑不语,只叫兰心将摊在桌上的账本收了,又瞧着外头起了风,吹来阵阵桂花香,不由陶醉。过了一会儿,又走回来,坐在趴在桌上沉思的晏宁身边,问道:“那二小姐自打回京后的抗争,可有什么正向的进展不曾?”
晏宁诧异的眼神斜了过来,却见这常姑姑面上挂着浅笑,凑了近前略歪了头直勾勾地看着她,似很是好奇的模样。
半晌,晏宁才抿着嘴摇了摇头,情绪有些低落。
“我哪里又是什么抗争,只是随心所欲,拿这铁硬的脑袋去撞南墙罢了,末了,还是我疼。”想起来晏夫人沉默地坐在昏昏内室的身影,她不由有些感伤起来,自己的抗争,有什么意义?“想我年轻之时,也不是很守礼之人,只是吃亏多了,便学会了掩饰。”常姑姑缓声道。
晏宁疑惑地转头看着她,不知道她说的“掩饰”是什么意思。
“二小姐不愿失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激烈的反抗中,“我’日渐受伤,似花儿经受雨打风吹后凋零,最后只剩下光秃秃的叶杆,纵然坚持了,也没有什么用。”
“嗯。”晏宁点点头,又在心里说了一句:常姑姑真是我的知音也。
只是常姑姑说到了她的痛处,现在情绪低落得想哭,不想说话。
“二小姐,若是你将“规矩’视为牢笼,甘心蜷缩其中,自是处处受制;可若是你将“规矩’明于心,善加运用,又怎知它不能成为你趁手的武器呢?”常姑姑正色道。
晏宁顺了她的话略想一想,突然坐直了身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常姑姑道:“姑姑教我。”是啊,她常常被人拿话挟制住,不过是因为她不懂得京城贵女间的这些谙熟于心的“规矩”。若是她懂了,比她们还精通,哪里还由得他人说嘴?
常姑姑瞧着她不住地笑,时世子说的果然没错,这位晏二小姐,可不是什么庸人。
她久在宫中,可性子自来活泼,先时吃了不少的苦头,也曾像晏二小姐一般困惑,迷茫。
不过她总有一股子狠劲儿,在宫里步步为营,安安稳稳熬到出宫。
又兼着在宫里看沧海桑田变幻,人与事的纠缠,顿悟了许多道理。
原以为到了年纪放出宫,寻个小富即安的庄户人家的老实男人嫁了做续弦也使得,没想到这宫外的情形比她想的还不容乐观。
先一步出宫的姐妹与人做了续弦,却被前头太太的儿女算计,惹了夫君生厌,日日以泪洗面,纵使手上有些宫里存下的私财,也被哄骗得都交得七七八八。
探望过她一回之后,常姑姑便歇了嫁人的心思,她虽自忖有不输旁人的心计,却是不耐这么点子家财还要算计来,算计去,也不嫌烦。
在诚安伯府落脚的姐妹邀她做客,没想到竟偶遇了靖国公夫人,得她青眼,去了靖国公府教导前靖国公的孙女。
只是那位小姐一时古板,一时娇纵,一副被惯坏的模样,叫她实在头疼,天天板着一张脸,直觉得自己早晚嘴角下拉,僵成一副骇人模样。
这回却是靖国公世子说动了她,想来见见这位有趣的晏二小姐,来了之后,果然觉得极为有趣。自己多年以来悟出来的道理,若是在旁的小姐面前说了,说不定转头就要将她告了,被人安一个带坏小姐的罪名。
没想到这位晏二小姐竟是一副将她引为知己的模样,兴致勃勃听她说。
“今日有些晚了,明日里二小姐赴宴,却是可以冷眼旁观,身边的那些小姐夫人们,是如何依着“规矩’去做的,瞧清楚了,回来再同我说。”
笑意打从晏宁的眼角溢出,她狠狠地点头,第一次开始盼望明天的赏花宴早些到来。
一大早的兵荒马乱了一阵,总算是收拾好,兰心才拈了块点心与晏宁垫垫空空的肚皮,晏夫人身边的冬雨便过来了。
“夫人说叫二小姐收拾好了去燕喜院用早饭,已是同厨房里打了招呼了,连大小姐的份额一起送过去,兰心倒不必再跑一趟去说。”
冬雨同兰心差不多大的年岁,小时候一个巷子里长大,早就熟识,说起话来也透着热络。
兰心悄悄问了缘故,冬雨掩了嘴趴在她耳边小声道:“这是二小姐定亲后头一回在众人面前露脸,夫人自然要多照看着些。”
兰心越发上心,挑的衣裳首饰皆是打从明州回来后又才比了身量做的,花样时新,颜色鲜丽也有,淡雅也有,随意搭配起来也好看。
饶是如此,过了晏夫人的眼,到底还是瞧出几分不满意,吃罢饭回来重新换了衣裳梳了头,这才坐上了马车。
晏宁自回来晏夫人身边以后,先要学规矩,后来被禁足,难得有几回出门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