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十二章 刺激,足够了
那个孩子倒地的声音,很轻。
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了凯文的记忆深处。
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记忆里,那个被称为“哥哥”的人,总是用那种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会“不小心”弄坏他最心爱的航模。
他会“无意中”在他父亲面前,说他逃掉了法语课。
他会在马术课上,用谁也看不到的角度,用马鞭的末梢,惊吓他的赛马。
每一次,当他摔倒,当他哭泣,当他被父亲斥责的时候。
安德鲁总是会站在一旁,脸上挂着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温和而完美的笑容。
而他的父亲,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只会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凯文,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脆弱?”
“看看你的哥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他一半的沉稳?”
“霍森家不需要一个只会哭鼻子的废物。”
那些冰冷的,带着训斥意味的话语,像一把把小刀,从小就刻在了他的心里。
他不敢扑到安德鲁的身上喊哥哥。
因为他知道,那迎来的,绝不会是拥抱。
而是一次,更隐蔽,更巧妙的推开。
“走吧。”
沈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凯文的身体,轻轻晃了晃。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沈岩。
那张东方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
既没有同情,也没有惊讶。
仿佛刚才那残酷的一幕,只是一场平淡无奇的街景。
“带你吃墨西哥肉卷。”
沈岩又说了一句。
凯文的思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从冰冷的回忆深渊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墨西哥肉卷。
他想起了昨晚,在那个顶层套房里,沈岩问他的那些问题。
他的喉咙,动了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忽然明白了。
如果今天,不是那个妇人带着一个假货来领赏。
如果,是安德鲁的人,先一步找到了自己。
那会是怎样一幅场景?
或许,他的兄长,会走上前来,给他一个无比亲热的拥抱。
会在媒体面前,上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感人戏码。
然后,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自己会迎来一场“意外”。
一场车祸,一次“失足”落水,或者,又是一次拙劣的,伪装成吸毒过量的死亡。
没有挣扎,没有求救。
只有死亡。
然后,整个家族会对外宣布这个不幸的消息。
他的父亲,老霍森,或许会为他举办一场盛大而轰动的追悼会。
圣洛都所有的名流,都会前来哀悼。
安德鲁会站在自己的墓碑前,发表一番感人肺腑的悼词,追忆他们“深厚”的兄弟之情。
多么讽刺啊。
多么可笑啊。
凯文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害怕。
是因为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彻骨的冰寒。
街边的墨西哥肉卷摊,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烤肉在铁板上滋滋作响,混杂着洋葱和香菜的味道。
沈岩要了两份,递给凯文一份。
凯文接过来,机械地,往嘴里塞。
他尝不到任何味道。
脑子里,全是刚才安德鲁那张带笑的脸。
他并不笨。
相反,在霍森家族那种环境下长大,他比同龄人要聪明得多,也敏感得多。
只是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一直用天真和顺从,作为自己的保护色。
他渴望父亲的认可,奢望兄长的友善。
但今天,在自由广场上,那最后一丝温情的幻想,被安德鲁随意的一推,彻底碾得粉碎。
血淋淋的现实,逼着他清醒过来。
恐惧被烧尽,剩下的,是冰冷的灰烬。
而在灰烬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塞壬之歌……那个离岸基金。”
凯文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他看着手里的肉卷,眼神却没有焦点。
“那是安德鲁的钱袋子,也是他的命脉。”
“里面牵扯到的,不止是南美的军阀和东欧的寡头。”
“还有几个国会议员的秘密账户。”
沈岩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他知道,那把火,已经烧起来了。
“用摄像头敲诈霍华德议员,这件事,安德鲁做得很干净。皮条客马丁死了,线索就断了。”
“但是……”
凯文的眼神,开始聚焦。
“马丁有个妹妹,是个毒虫,安德鲁每个月,都会通过一个中间人,给她一笔钱。”
“安德鲁以为,这是封口费。”
“但他不知道,马丁在死前,给了他妹妹一个u盘。”
“马丁说,如果他出了意外,就把这个u盘,交给一个叫《圣洛都号角报》的记者。”
这些,是凯文在昨晚没有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