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合身
贺锦澜是想用这种方式,让裴氏在情绪剧烈波动后,稍微冷静下来,看清她这提议背后的荒谬和自取其辱。
她赌裴氏还没完全失心疯,要脸。
然而,她低估了裴氏心中的恨意,也低估了被当众揭穿忽视亲女的羞愤对裴氏的刺激有多深。
短暂的死寂后,裴氏非但没有冷静,反而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兽!
“查?查什么查!”裴氏猛地尖叫起来,她几步冲到贺锦澜面前,因为激动,头上的赤金步摇疯狂乱颤,“贺锦澜!你少在这里给我惺惺作态!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会贪图你那点破铜烂铁?”
“是!我是不喜欢你!从小就不喜欢!”裴氏像是豁出去了,“你这张脸,你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提醒我……”
她猛地顿住,似乎触及了某个不能言的禁忌,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怨毒。
“但是!我何曾亏待过你吗?啊?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比照侯府嫡女的份例?哪一样少了你的?我裴氏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从未在吃穿用度上克扣过你半分!
你凭什么?凭什么用这副受尽天大委屈的样子来质问我?凭什么让太后觉得我苛待了你?你跟你那个爹一样,都是来克我的!都是来讨债的!”
贺锦澜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看着裴氏歇斯底里的模样,心中一片死寂。
原来,这就是答案。无关穿着,无关太后,甚至无关裴玲珑。
根源,竟是她这个人本身的存在,就是原罪。
“砰嚓!”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是贺锦澜先前掉落在地毯上的那只空茶盏。
它原本只是滚落,此刻却不知被谁猛地踢到了紫檀木的桌腿上,瞬间粉身碎骨!
飞溅的瓷片如同破碎的过往,散落一地狼藉。
这突兀的声响,像是一盆冰水,让陷入疯狂的裴氏猛地一哆嗦,理智似乎被拉回了一丝丝。
看着地上那摊碎片,再看看眼前贺锦澜那张平静得让她心头发毛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猛地攫住了她。
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而一直如同影子般守在门口的夏欢,趁着裴氏的注意力被分散,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门外,迅速消失。
阆华苑里静得吓人,只有佟嬷嬷指挥小丫鬟抬箱笼时,箱子底儿蹭过青砖地那点沉闷的拖拽声。
两个不大的箱笼被放在了院子中央,盖子打开,露出里面叠放得还算齐整的衣物。
颜色大多是半旧不新的,料子普通,样式看着也是几年前的款。
这就是贺锦澜回京后全部的家当。
裴氏只看了一眼,那火气就“噌”地一下直冲脑门!
尤其是看到那箱笼最上面,赫然躺着一件织金缂丝缠枝莲纹的厚实长袄。
“好啊!贺锦澜!”
裴氏的声音尖利,她几步冲上前,指着箱子里那件缂丝长袄,手指都在发抖,“这衣裳好端端地在这儿躺着!你今日进宫,穿的那是什么破烂玩意儿?那身灰扑扑的粗布袄子,你是存心穿出去丢人现眼,存心要打侯府的脸,打你父亲的脸,打我的脸是不是?!”
她越说越气,胸膛剧烈起伏,脑子里只剩下“这死丫头故意跟我作对”这一个念头。
猛地弯下腰,一把抓起箱笼里那件缂丝长袄,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贺锦澜的脸就摔了过去!
“我叫你不穿!我叫你装可怜!”
那厚实的长袄带着风声,兜头盖脸地砸向贺锦澜。
贺锦澜站在原地,不躲不闪,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只微微偏了下头,长袄擦着鬓角飞过,“噗”地一声闷响,摔落在她脚边的青石板上,溅起一点微尘。
就在这瞬间,院门口呼啦啦涌进来一大群人!
打头的是被夏欢一路飞奔请来的老夫人,拄着拐杖,脸色铁青。
她身后跟着永定侯贺承宗,这位一家之主此刻眉头紧锁,目光沉沉。
再后面是二房、三房的两位老爷和夫人,以及大少爷贺胤和他的妻子大少奶奶。
一大家子,几乎全齐了!
他们刚踏进院门,好巧不巧,正好将裴氏抓起长袄怒摔向亲生女儿面门的那一幕,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空气仿佛凝固了。
裴氏脸上的怒容还未来得及完全褪去,就撞上了门口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
她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但裴氏能在侯府掌家这么多年,岂是易与之辈?那变脸的速度堪称一绝!
她猛地转过身,眼泪说来就来,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往下掉,对着永定侯贺承宗就哭诉起来:
“侯爷!侯爷您可算来了!您要为我做主啊!”
裴氏的声音凄楚,带着哭腔,指着地上那件华服,又指向站在一旁的贺锦澜,“您看看!您看看她箱子里有什么?这么好的缂丝长袄,我特意寻来给她,让她穿着进宫给太后娘娘贺寿!体体面面的不好吗?可她呢?!她偏不穿!她非要穿成这副穷酸样子去!侯爷!她这不是存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