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舍
第44章割舍
褚未本以为裴疏则会很高兴,可他只在刚刚听到这桩消息时怔忡了片刻,眼底闪过诸多情绪,最后全部按捺了下去。他在圈椅内静静思索片刻,才起身出门。
杏林春在南市街首,离城楼不远,,被战火波及,塌了一面外墙并几间厢房,幸而芳枝和卫演反应快,提前带孩子们躲进地窖里,所有人都毫发无伤。墙内晾晒药材的竹棚也被连累,药草散落一地,掺杂着砖土竹片,四处狼藉。
如今药材是稀罕东西,姜妤包扎好伤口,便出来和芳枝一道分拣。芳枝知晓了昨晚之事,吓得够呛,不过姜妤受伤不重,还是裴疏则那个疯子更叫人担心,“卫演早晨出去打探消息,说随州军官进驻鹤陵,靖王肯定也去府衙了,姑娘得早做打算呀。”
姜妤拍去药草尘土,放进竹筐,“被戳穿前还有跑的必要,已经露了相,逃就没用了,何况我现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何苦白费力气。”芳枝面露愁容,“他今日不捉姑娘,来日若反悔了怎么办?”她颇为愤愤,踢了一脚地上碎瓦,“烦死了,真是个阴魂不散的黑无常。”小丫头脾气见长,姜妤噗嗤笑了,揉揉她的脸,“没事的,大不了我…话不曾说完,两人有所察觉,转头看去。
垮塌半拉的药坊院门外,身披墨袍的黑无常就立在门口。也不知他在外头站了多久,芳枝的脸一下子白了,姜妤柳眉微动,将芳枝往后护了一下。
陆知行从药堂内出来,正看见这一幕,心跳差点骤停,到底有在官场浸淫多年的底子,迅速调整好表情迎上前,“原来是靖王殿下驾临,有失远迎,小民见礼了。”
他分明也十分忐忑,还是往前站,挡住了身后的两个姑娘,“不知殿下来寒舍所为何事?如今门下忙乱,实在惭愧。”裴疏则弯腰进门,视线从那一地散乱药材上收回来,落在陆知行脸上,端详了他片刻,看不出情绪,只道,“我从不知,陆公子是这样有胆气的人。他并无攻击之意,院内空气却因这句话变得凝滞,几乎要结成寒冰。陆知行硬着头皮没退,“殿下谬赞了。”
裴疏则低眉哂然,“公子别误会,我是来看病的。”陆知行唯唯点头,打着哈哈,“看病啊,看病好…他反应过来裴疏则在说什么鬼话,呆滞在当场,“不是,您来干什么?”裴疏则已然侧身,走进院内。
陆知行赶忙追上去,“等等,殿下。”
裴疏则没有走向姜妤,径直从她身旁经过,往药堂内去。陆知行亦步亦趋跟着,“殿下不是有贴身伺候的太医吗,在下医术浅薄,只怕…″
“太医病了。“裴疏则道,“身染时疾,刚来你们这就卧床不起,真是倒霉。“那随行的军医…”
“军医也病了,被太医传染的,这病过人还挺厉害。”陆知行无法,只得随裴疏则进去。
堂内长凳上坐了许多孩子,头一次见到这等派头的权贵,都仰起头,好奇地觑望。
裴疏则自然也看到他们,停住步子。
陆知行生怕孩童没分寸,吵着这位亲王殿下,暗暗朝卫演使眼色,让他赶紧带出去,可不等卫演动作,裴疏则已经上前,走到他们旁边。芸儿初生牛犊不怕虎,眨巴着圆眼睛,问他是谁。裴疏则蹲下身,温声道,“我是陆大夫的病人。”“怪不得你的脸这么白,没关系,陆叔叔很厉害,我们和苏愈姐姐都是他治好的。”
裴疏则微怔,“苏愈?”
“就是门外那个很好看的姐姐呀,你怎么连她都不认识。”裴疏则笑笑,伸手捏捏她的脸颊,“嗯,我是新来的。”陆知行见他这样,越发心惊肉跳,壮着胆子搀他,“殿下,还是先让在下给您诊脉吧,稚子无知,不懂规矩,免得冒犯了。”裴疏则来到栏柜旁,却没有把手腕交给他的意思,“这些就是城外慈幼庄的孩子?怎么在这儿干坐着。”
陆知行觉得此人在明知故问,笑得苦涩,“殿下不是看到了吗,厢房被毁,不得住人,我给您开完药,还得去郡中找地方安顿他们呢。”裴疏则道,“陆氏根基深厚,数代家私,找栋宅子想必不难。”“鹤陵僻小,可乡贤众多,族老盘根,能立足已是不易。”裴疏则哦了声,“只怕现下去郡中解决不了你的问题,我今早刚刚处置了郡守。”
空气不禁凝滞。
裴疏则对上路知行诧然的眼,“你可以向我开口,不是吗。”陆知行抿唇,没有说话。
裴疏则站了这会子,有点头晕,长腿一撑,坐在柜边,随口吩咐亲随,“寻处轩敞宅院给他,不要太远,免得…免得杏林春中人还要来回跑。”亲随领命而去,陆知行意欲阻拦,“殿下,这件事我可以自己办。”“好了,"裴疏则道,“没必要为着我和姜妤的旧事亏待孩子。”这是他第一句话提起姜妤,陆知行静默片刻,“所用的银钱,我会一文不差付给殿下。”
裴疏则轻笑了声,“我来这里看病,只当是给你的诊金了。”陆知行无奈道,“那我能给殿下把脉了吗?”裴疏则手臂仍旧垂在宽大墨袖下,三分笑意不敛,轻描淡写道,“你看本王眼睑发青,便知是夜间难寐,睡眠不足,帮我开些安枕的药便好。”他说完起身,悠哉哉缓步出去。
日上三竿,门外药材铺满阳光,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