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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房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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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纥干承基。”

“年龄?”

“三十五。”

“职业?”

“我是一个侠客。”

“放你的屁!”

“从前是东宫的卫率,后来给我划拨到左骁卫府,现在待业。”

那就是无业流民。我忝忝笔,继续问他:

“知不知道左骁卫大将军为什么开除你?”

左骁卫大将军是阿史那社尔,这才是一位从不轻易开除属官的好上司。

纥干承基翻着白眼,哼哼两声:“我和他合不来。”

“说实话!”

“我把他的弓偷了,拿去卖钱。”

社尔的弓是圣人赏赐的,作为他归降大唐的见面礼,上面还有圣人的亲笔刻字,题曰:

“社尔:大唐的好兄弟。人生难免起落,心里有苦你对我说”。

我觉得我好像气得上火了,嗓子眼疼,眼珠子比嗓子眼还疼。

我哑着喉咙道:“居住地?”

“万年县通善坊。”

“县廨记档怎么没你?”

“每个屋顶轮流睡,不给县廨添麻烦。”

“双亲是哪个部落的?”

“哪能是双亲,我娘有四个男人,每年抓阄当我爹。”

“籍贯总有罢?”

纥干承基嘴里嚼着芦苇枝子,腿抖得抽了筋一般,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回答。

“看我看我,”我拿手里的铜符敲了敲桌子,“你征兵的时候怎么向折冲府报的?”

“我说我全家是地地道道的扬州人。”

“扯你的忘八蛋,长成这样你是扬州人?”

眼前人长脸高颧,眼窝深陷,眉弓狠凸出一块,我就没见过这么鲜卑的鲜卑人。

纥干承基不耐烦至极,两只脚仿佛踩了热炭似的,完全不配合我的工作,“薛郎中,你有事没事?没事我走了,城阳公主找我。”

“有事让城阳公主直接找我。你就立在此处,几时想起爷娘的名姓几时走。”

一墙之隔的内堂中,于侍郎和于慎言坐在帘后悄悄观望。我起身寻他们,低声问:“于侍郎,慎言,从前来府上行凶的可是他么?”

于慎言挠下巴,余光小心翼翼瞥他父亲,欲语还休:“我……我分不清鲜卑人的长相,他们都长一个样。”

什么“他们鲜卑人”,这小子自己就是鲜卑人。

我拍着他的肩膀说:“鸿胪寺不管你们家,是看在你们已在中原繁衍三代以上的缘故,可不能数典忘祖啊。”

“太子怎会教唆人杀我,这样的挑拨都分辨不出,何以为官?”于侍郎半点耐心都没有,一只手拉于慎言的胳膊,抬腿便要走:“还不回门下去?侍中交代你的事做完了?”

我上前拦道:“仔细瞧瞧罢于侍郎,其余人那日都不在长安,只他一人说不清行踪。”

于慎言怕他父亲怕得厉害,每个字都抖三抖:“阿爷,那天咱们家的确进来人了呀……”

“鸡鸣狗盗的窃贼罢了,多余来此一遭,耽误我多少公文。”走到门口,于侍郎又问我:“你不是还要问左庶子,是哪个抡马锤打他罢?”

“……正是。”

“有这工夫,不如多派几个译语人,到各个坊间讲贞观律去。降部迁来的外族人都不识中原话,更不知法律是怎样的,岂非坐等出事么?”

讲着呢,讲着呢。只是我心有不安,挠挠幞头说:“那也请于侍郎少讽谏太子几句罢……下官没抓到人,你若再说他的不是,有人趁机虐杀你栽赃太子可如何是好……”

“大胆!”

散衙前,城阳公主来领纥干承基。

纥干一见到她便委屈起来,脸变得飞快。模样凶神恶煞,耍赖起来可怜得很,仿佛我多么欺负他。

我瞠目结舌地看他挤眼泪,这彪形汉子怎么都挤不出半滴,跺着脚撒娇卖痴:“公主,你怎能让这人抓了我去!路过的都见我受审,我以后可如何做人!”

公主年轻他将近二十岁,又比他活生生矮两个头。她艰难地抚摸他的肩膀,直似小狸奴安慰一头老黑熊。

“好了好了,可怜了……知道你受委屈,快回去罢。”

看门狗若有主人撑腰,亦是如此。靠山来了,他虎视狼顾,昂首挺胸地向我无声示威,被公主好说歹说哄出了门。

“我没难为他,他自己把自己气成这样的。”我收拾案牍,顺手拿起书架上的茶窑,“公主吃不吃茶?”

公主没有胃口吃茶,她叹了口气,敛起裙摆,坐在案前的蒲团上。“于侍郎可认得出人来?”

用不着我回答,她自己也猜得出:“于侍郎说,不曾有人要害他?”

“你怎样想?”

“我怎样想?我觉得他认定太子杀他,他在掩护太子。”公主忧懑道,“这才麻烦。”

过去我问过遗义,遗义也否认有这样的事。他虽向着太子,可有与慎言的友谊在,于志宁又是房玄龄一手拉拔上来的亲信,想来不至于无动于衷。

由中书侍郎检校太子詹事,对东宫只有好处,太子又何必自断羽翼呢?

“公主,你当真怀疑纥干承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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