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芷弄情赠花笺,国公怒詈覆雨手
她从榻上跃下来,脚步轻盈的朝他走去。他携着她的手,温言道:“我还当你歇了,怎不点灯呢?”
“睡不着,点了灯红藜还要起来服侍。”
“红藜遇着你这样的主子,也算是她的福分了。”一边说着一边展臂等她伺候更衣,却见她已一屁股坐回榻上,正眨巴着大眼瞧他。
他笑了笑,低头解带。
“这算甚么福气呢!”她扯了扯嘴角,忽问道:“寿宴吃到这时才散么?”
宽衣的手一顿,片刻,神色如常的说道:“七下钟就散了,只是听得席上有个乐工会奏前朝国乐火不思,便去听了一曲。”
他故作坦荡,却还是忍不住偷觑她的反应。
她低头揪着衣角,看不清面上神色,只能看见袖口轻飘飘的白绫布一圈圈缠在手上,又松开。过了半晌,问道:“去院儿里听的?”
“既是乐工,自然是在院儿的。”他走到她身侧坐下,捉过一只素手十指扣住,又翻过来拍了拍,柔声道,“只是听了首曲儿,没做别的。也是因着如今会弹这乐器的人不多,又是唱的我的填词,实在是好奇。”
她默然不语,片刻,闷闷的嗯了一声。
他皱了皱眉,松开她的手,也不做声。两人就这样在寂静的夜中沉默着。
万籁俱寂,金风拂过院中丛竹,隐隐的沙声也显得异常清晰,让人焦躁。
半晌,仿佛听到隐隐的抽泣,转头看她,伶俜双肩正轻轻耸动,颤笃笃的,惹人怜惜。
“这是怎么了?”他着了慌,蹲下来胡乱拂着她的泪珠:“你别哭,真真只听了首曲儿。自从有了你,我早就歇了那些眠花宿柳的心,你怎就不信我呢?菊痕妹妹,你倒是抬眼看看我。唉~难道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怎的?”
语无伦次,神色仓皇不似作伪。
贪玩是真,后悔也是真,像少年人一样,澄澈而无常。
“好听么?”她撩起眼帘看他。
“嗯?”他一个愣怔,摸不清她问这话的意思,心中一时委决不下。
“呆瓜!”她扑哧一声笑出来,伸出手指点点他的鼻尖儿,“我说那曲儿可好听么?赶明儿叫我也涨涨见识。”
他见她神色,松了口气,笑道:“这是什么难事儿?哪天空了我带你去一趟,那小娘该是个仕宦出身,骨子里那一种傲气,像你一般。你两个定然投契的。”
“原是个落魄才女。”她偏过头去,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这人,惯会见张说李,在我这头将个好端端的佳人说成乐工,在那处,只怕又要说我的不好了。”
眼中尤噙着泪珠,月光照下来,浑如缀着两颗夜明珠似的,越发流光溢彩。
“妹妹这样编排我,我可要冤死了。”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曲起指节刮去她眼角的湿意,又顺着脸庞的轮廓一点点往下描摹。
她一动不动,点漆似的眼凝着他。宋鼎元倏的起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处走去。
一个有心奉承,一个难得糊涂。花容玉面,你宽我慰,倚玉温香,自是一夜好眠。
晨起,初雾始霁,晓风清洌,脆嘤嘤的鸟鸣。早膳已摆在东厢,两碗熬的浓浓的梗米粥,一碟鱼酢,一碟瓜齑,一碟水鸡干,还有一小碗樱桃玫瑰脯,是总督府送来的。
沈嬷嬷的手艺是典型京中大户人家的做派,菜色看着简单清淡,内里却是极有乾坤。就说这看似最不起眼的瓜齑,便要用到酱胡瓜、葱姜、茭白、笋干、虾米和鸡胸肉,各切成细长条,再搁香油炒过。
宋鼎元吃的文雅,却时不时侧眼看她。因一会儿打算睡个回笼觉,林净和也未梳妆,只将一窝青丝略略打了个辫子。此刻饧眼惺忪,螓首低垂,时不时打个呵欠,却还一口菜一口粥的往嘴里送。
他好笑:“叫你回去睡又不肯,如今家中只我们两个,哪有那些个迂拘的规矩。”
“无妨,一会儿再补眠就是了。”她懒洋洋的说着,拈了个樱桃脯搁到嘴里:“这樱桃脯倒是好味儿,听说极难得的,江南也不多见呢!也难为杨总督什么都想着你。”
“杨大人待我的情分自是极好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随意搭着话儿,这时翠莠走上来,递过一个信笺,说是一个小厮交付到门上的,嘱咐要宋大人亲启。
宋鼎元接过信笺,一捏,只觉轻飘飘的:“谁家的小厮,可曾报过来历?”
“只说是东街李家的。”
撕信的手一僵,他微微蹙起眉。默然半晌,忽将信封递给林净和,眉眼含笑:“由妹妹处置吧。”
她斜睇了他一眼,美目慵转别处。也不接信,只抱着臂懒散的倚着圈椅:“你自己撩拨的,现叫我两个打机锋,自己倒推的一干二净,在一旁看戏么?我可不做这样事。”
他见她这作张作致模样,倒觉津津有味,耸耸肩,淡淡一笑。
撕去封皮轻轻一抖,一个紫笺封套落在桌上,里面装着一个叠成方胜的花笺,展开一看,却是冯延巳的踏鹊枝:
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昨夜笙歌容易散,酒醒添得愁无限。
楼上春山寒四面,过尽征鸿,暮景烟深浅。一晌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