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姝梨园传笑语,锦茵闲话窥祸胎
待红藜端着茶盏回来,只见沈嬷嬷正絮絮的说着,“这秋季的摆设自是以保暖为第一要义的,北地风大,糊窗的烟罗纱要换成窗纸,塌上的竹簟也要撤了,通换成茭蔁簟。还有这白绫薄被和凉枕俱是要撤换的。”
既能做到管家嬷嬷的位置,沈嬷嬷办事自是老成有章法的。说到一样,便指点着婆子找出一样。待物什齐备,沈嬷嬷向林净和躬身道:“需要换的也就是这些了,姑娘若是没别的吩咐,奴婢这就去铺陈。”
“有劳嬷嬷了。”林净和笑道,又转头瞧着翠莠和一脸怔愣的红藜,“你两个也跟去看看,好好跟嬷嬷学着。”
沈嬷嬷一行人在主屋叮叮当当的收拾,林净和就拿个小杌子坐在穿廊下磕瓜子。
她本只将此处看作暂时的安身之所,不愿树敌,因此对沈嬷嬷一向客气,对她私底下那些小动作也只作不知。便是管了家,给她的份例也是有增无减。
只是这沈嬷嬷屡屡驳她面子,既然不能以菩萨心肠化之,就只能使出霹雳手段了。
她不耐烦那起子数黑论黄的口舌官司,若不能收服,便要一击即中,牢牢捏住七寸,叫她再也动弹不得。
待拾掇好了,林净和才抖抖落在身上的瓜子皮儿,慢慢悠悠的踱进去。
只见临窗炕上铺着本色绒毡,设有秋香色缎面靠背引枕,一对暗花倭几分列两旁,挨着炕的一溜椅子上也俱加了沉香古锦软垫。断纹漆床上悬着青色茧绸帐子,搁锦带银钩束着,里头铺一条五色呢绒褥子并一床呢绒被。
一应陈设自不必说,雅致又应景儿。
她点点头,笑道:“怪道大人这样倚重您,果是妥帖。”
“都是奴婢的本分。”沈嬷嬷正执汗巾按着额角细汗,闻言忙回道,姿态十分恭敬。
彼此客套两句,林净和便打发她下去了,对翠莠道:“叫沐老伯备车,我们去绮云处逛逛。”
转念思及绮云处客来客往,改口道:“罢了!还是去桐仙处,再打发个小厮去绮云那里,邀她往爽心园一叙。”
车行辘辘,翠莠将姑娘戳破沈嬷嬷偷换茶壶的事情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红藜这才恍然,复又蹙了眉头:“沈嬷嬷总是绵里藏针的讥讽姑娘出身,又屡屡给姑娘使绊子。有道是,人无刚强,安身不长,姑娘若是将这事抖到大人面前,这样手脚不干净的,大人岂能容得?到时将她打发了岂不更好?”
“你呀,还是经事太少,”林净和瞟她一眼,老神在在,“大户人家的掌事嬷嬷,哪个手里是干净的?她又是宋夫人派来的,大人能如何处置?总不能就地打杀了罢,顶多也就是送回京里。到时若是再来一个不知根底的,还要花心思应付。莫不如像现在这般,手中握着把柄,还能拿捏的住她。”
她叹口气,“再者人家也没说错,就像今天这事儿,若是没有她,我们哪个能办得?以后需要她的地方还多着哩!实话多是不好听的,总不能因为人家说了两句实话,就非要吵出个子丑寅卯来罢?道理不在声高。经了今儿这么一遭,你看她日后还敢不敢拿我出身说事儿?”
红藜由衷叹道:“姑娘真是厉害,光这份养气的功夫我怕是这辈子也学不来的。”
林净和拍拍她的手,正色道:“红藜,我心中希望你永远能像这般一眼看到底的单纯,可人总是要长大的。”
万般不由己的境遇,嘴比脑子快,脾气比本事大,是会招祸的。
“以后有事多与翠莠商量,她比你稳得住。”
红藜抿抿唇,用力点头。翠莠突然被点到,一脸迷茫又带着些羞涩,垂眼嗫嚅,“奴婢也没甚么大见识。”
“你很好的。”林净和眉眼弯弯,一手拉起一个,“你两个都是极好的。”
翠莠浑身打了个颤栗,一点绯红从耳根蔓延,只得低低的垂着头,不敢对上那双丰采奕奕的眼。
爽心院中,绮云因与桐仙家离得近,早便到了,两人正在卧间儿榻上做针线。桐仙想给蒋彝生缝荷包,奈何针黹功夫又差,就央着绮云教她。
桐仙做得磕磕绊绊,下一针要琢磨好一会儿。绮云瞥见她这副样子,劈手夺过她手里的绣绷子,秀娥紧蹙,“你看看你这针脚,又粗又乱,捉耳挠腮的,就绣出个蚂蚁窝来。给你示范了八百遍,花样子都替你画好了,怎得还没个长进?”
桐仙鼓着嘴气道:“你手动的恁快,跟个虚影儿似的,就是八千遍我也看不清。我还没言语,你倒嘴皮子哗哩喇的数落个没完!”
俩人正斗着嘴,林净和笑着打帘进来:“这是怎的了?打外头就听见你俩人叽聒。”
“你可来了,我要叫她气昏头了。”绮云起身,拿起绣绷子递给她,“非要我教她绣花,你看看她的大作。”
她接过仔细看了,“绣的多好,活灵活现的。”看两人俱一发怔,又吃吃的笑道:“这不是蚂蚁搬家嘛!看得我身上都发痒了。”
绮云笑的不能仰视。
“那便让我给你搔搔痒罢!”桐仙柳眉一竖,起身将林净和掀倒在榻上不住的咯吱,又腾出一只手把一旁看热闹的绮云也拽过来。力气之大,两人全无回手之力,只得连声告饶。
桐仙又闹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