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辰
坐在轿辇里的罗棠棣眉头紧锁,神情严肃。
春熙见她如此深沉的模样,当即也正襟危坐,做出十分认真的表情。就这么认真地盯了她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吧,春熙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发僵,忍不住抻了抻。
就这么一抻,让罗棠棣回过神来 。
女郎专注看着她。
“春熙。”
自家女郎的嗓音又轻又软,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春熙不由一愣,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她抱了个满怀,少女温热的体温一直流淌到她心尖。
但春熙抻着脖子不敢动,谨慎问道:“……您又闯了什么祸?”
罗棠棣的身体一僵。
春熙心中哀呼,看来果然如此。
但作为罗棠棣的贴身大侍女之一,春熙有丰富的处理烂摊子经验,她不由又沉稳下来。没关系的,无论如何都是自家女郎,亲自伺候出来的主子,忍一忍吧。
春熙沉吟片刻,说道:“但您得先给奴婢一个心理准备。”
毕竟看这架势,就不像是小麻烦。
否则女郎她人家哪能记得住呢?
就是硬着头皮和皇家太子退婚,自家女郎都理直气壮得很呢。
春熙想些乱七八糟的时候,罗棠棣已经撒了手。少女长得好看,眉眼明艳又生动,活像是夏日里最鲜艳妩媚的一枝棠棣花,对着这张脸也没法说重话。
“心理准备?”她问。
春熙和她大眼瞪小眼,点头:“嗯。”
罗棠棣:“十倍月银,还记得吗?”
春熙心下一咯噔,足足十倍月银,都只能当作是一碟前菜了吗?女郎她该不会是创出了什么塌天大祸,只能把她填进去,才能解决吧?
十倍月银买命可万万不够啊!
“女郎,要不您还是给我一个痛快吧。”
春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虽然对自家女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自己的职业操守,但如果有得选的话,她还是比较想活着。毕竟钱再多,人没了,也花不着不是。
罗棠棣:“我的意思是,我觉得十倍月银太少了。所以,你是想要千倍,还是干脆我将名下部分产业的分红直接划给你?”
“……”
回答罗棠棣的,是死一样的寂静。
春熙脸色煞白,神思恍惚。
果然,果然。
除了要掉脑袋的大事,无缘无故的,干什么能赚到这么大一笔钱啊?春熙对数字很敏感,对物价更敏感,心中很快换算出这笔钱能购置出什么……
如果她能活着的话,利滚利,十辈子都够活了。
但比起没钱,还是有钱没命花更惨。
春熙哀求道:“奴婢可以不……”
一个要字还没说完,罗棠棣便摇了头。在春熙古怪到近乎绝望的视线下,罗棠棣虽然摸不着头脑,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这样吧,都给你。”
“如此,你既可以囤着一大笔现钱,又能每年领一大笔分红。”
“这样每天都可以很开心。”
罗棠棣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春熙的惊呼,忍不住朝她看过去。春熙向来沉稳机敏的脸上一片空白,眼神呆滞,盯着她还没回过神。
大约半刻钟之后。
春熙:“……女郎!您别逗我啊!!”
若是往日,罗棠棣一定会趁机捉弄她,但是眼下她却没有这份心思。看着眼前活灵活现的春熙,她忍不住地弯起眼睛笑,只觉得真好啊。
大家都还活着,好好活着。
没有一箭穿心,没有生离死别,可以给小财迷春熙数不尽数的钱财。
健康如斯春日,最宜欢笑。
“没逗你。”
“今日若没有你,我大概要一错再错……”
罗棠棣这话倒也没有错,无论是前世今生,春熙都在努力阻拦自己。只是她总是听不进去,也没人能拦住她,一意孤行到最后。
“主要是女郎长大了,懂事啦。”
春熙笑眯眯。
这么大一笔钱,春熙高兴得都坐不住,满脑子都在规划这笔钱怎么用。罗棠棣坐着看她傻笑,忍不住跟着笑,笑着笑着又有些难过。
她上辈子为什么不知道对他们好呢?
她上辈子为什么辜负了那么多人?
罗棠棣又想起竟陵城的雪,想起裴灵渊,视线不由远远飘向远处的皇城。她方才那些话说得很仓促,又因为是她所说,裴灵渊定然不会当真。
但他那样聪明却又温和的人,也必然会留心。
裴灵渊心思缜密、思虑周详,既然留心,便绝不会发生上辈子那样的事。至少寿礼所献的玉如意,在他手中时,绝不会给别人动手脚的机会。
饶是如此,罗棠棣仍有些不放心。
若是还出了万一,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罗棠棣想了一路。匆匆从侧门进了罗家,她急急忙忙回到自己的房间,让春熙赶紧找来笔墨,便埋头苦画了起来。
画了许久,罗棠棣才将雅致工整的寿字纹描出来。
这张勉强满意。
但比起记忆里,用笔舒缓沉稳的寿字纹,她这张最满意的仍有些上不得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