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的女王们【下】
做得好的羊肉臊子面,能让人吃了一碗又一碗。
本地有句谚语,说的是“下到锅里莲花转,捞到碗里攫不断”,赞的就是面的筋道。
小晴做的面无疑是谚语具象化。
在一片唏哩呼噜的嗦面声中,冯长缨满足地看着面前的五个孩子。
老大高健康吃得最实在,整个脑袋埋在碗里,像座小山。
老二刘建军吃得最规矩,也最快,汤没动,已经要了第二碗面。
老三刘建业最活泛,一口面,一筷子酸豆角,两种截然不同的风味在嘴里互相碰撞,吃得眉飞色舞。
老四冯婕吃得最慢,也最专注,她几乎不碰汤,一根根面条往嘴里嗦。
而小晴则是最稳重,她先喝一小口汤,品尝咸淡,然后才吃面,她吃得安静且满足,目光会不时扫过桌上每一个人,观察大家吃面的反应。
老三刘建业吃完三碗面,抹把嘴,看着冯小晴,却对着冯长缨说:“妈,我发现小晴跟你长得真像,不光是脸,就连做事的那股子认真劲儿,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家说侄女像姑有福气,果然不假呢。”
冯长缨被夸得心里舒坦,白他一眼,笑骂一句,“就你嘴甜。”
说着,冯长缨望向冯小晴,瞅她面相,真是哪哪都满意,这孩子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也没走样,她们老冯家基因就是好。
“何止像,名字都是我取的,要不是我,她爸当年差点给她取名叫‘冯解放’,纪念他的南疆战斗。我当时就不同意了,已经有个‘战南’了,怎么还要取个‘解放’,以后要不要再来个‘冯地雷’和‘冯猫耳’呀?我说‘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叫‘小晴’多好,永远天晴心情好,人也开朗快乐。”
老三刘建业继续猛猛夸,“嘿嘿,关键时刻还得是我妈呀,力挽狂澜,就是有水平。”
“那当然,我的水平那可是有真传的,你们老外公是从《清平乐·六盘山》里找的名字,怎么轮到红旗,水平就直线下降了呢?你小舅打不过我,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看,果然吧,这名儿没取错。咱们小晴啊,性格好得很。”
冯家老军人作风,讲论资排辈,讲先来后到,也讲简单粗暴,冯长缨拳头比弟弟冯红旗硬,家里轮不着他说话。
爷爷冯二牛苦出身,大字不识一个,学认字还是在部队里学的,是部队给了他一切,改了他的命。他最喜欢《清平乐·六盘山》这首词,两个孩子的名字也是直接从里面拿,什么长缨、红旗听着像那么回事,要是再多生几个,估计,冯六盘、冯飞雁、冯二万、冯苍龙都得出来。
“谢谢我的大姑,”冯小晴笑着给大姑夹了一筷子豆角,“不然我现在就是冯解放了。”
冯长缨不爱酸豆角配羊肉臊子面,转头就把豆角往老三碗里搁,“他敢不听!我是他大姐,又是指导员,冯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他说话。”
在农垦集团没有转型之前,她曾是集团前身贺兰农建十三师的连队指导员,不说辈分和拳头吧,就是职务都压着大头兵冯红旗,家里自然轮不到他说话。
在家里,冯长缨死死压了冯红旗十六年,后面到贺兰山支边做指导员,部队职务方面又是压他一头。
不得不说,冯家的芽,发在女孩身上。
吃完最后一口面,冯长缨放下筷子,转而拿起手边一杯茶轻轻吹,这才抬起眼,打量侄女,目光中带着点锐利的审视,而后缓缓开口,“小晴这手艺,真不知道随了谁,你爸那笨手笨脚的样子,可做不出这个。”
这种状态可不单纯,通常是组织谈话的前奏。
冯总听话听音,看人看相,避重就轻,“还能有谁,随奶奶呗。”
冯长缨话锋一转,“你要创业,不说家里吧,亲戚们当中也是传遍了。你爷爷早早就打电话给我,唠你这个事儿,说咱们家的人,只会拿枪杆子和锄头把子,什么时候学过那些弯弯绕绕的生意经?他还说,当兵打仗,想要在战场上活命,平时就得多训练,不然上战场只有送命的份儿,咱们没受过那个‘资本家’的训练,脑子里缺根弦,摔一次就会要了命,话里话外都在担心你。家里其他人是个什么想法?”
冯总抽出纸巾,细细擦干净嘴,才回大姑的话,“奶奶同意,她说爷爷瞎担心,就咱们家这条件,能折腾多大的事儿,摆个下饭菜小摊,不费什么事。她还说我这手艺得了她的真传,不能浪费了,自己找点事做,比啥熟人介绍工作强。熟人介绍啊,跑都跑不掉,还欠一人情。人家不过举手之劳,我们却要诚惶诚恐,要是态度没有吧,人家明面不说,暗地里倒要数落我们白眼狼。我来贺兰山的车票,还是奶奶支援的呢。”
“那你爸妈呢?他们什么个想法?”冯长缨又问。
大姑到底是政工干部出身,也在担心冯总能不能做生意。
既然老父亲都通电话了,不存在弟弟弟媳什么想法她不知道的事。
说到底也是一片好心,担心年轻人上头,绕着弯劝。
但是吧,身为A9大佬,冯总其实也挺操蛋,起码在搞事这方面不是啥好人。
转移注意力的最好方式,是挑起对立。
冯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