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河
夜半气温直降,零零散散下着雨,官河里水冷得刺骨。
于行宛哆哆嗦嗦地走入水中,脸冻得毫无血色。河流深而急湍,流水冰刺一样撞在人身上,教人痛得发麻。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已经快要失去知觉,却还是继续拨开水往前走,身体随着行进逐渐向下陷,水很快淹到她的脖颈。
再往前,于行宛不加犹豫地吐出一口气,直直地沉下去。
冷冽的水涌入鼻腔钻进肺里,喉咙和胸腔生疼,窒息感连接着巨大的恐惧。
真正面临生死之时,即使她已决心赴死,也还是被求生的本能驱动,不住地挥动手臂。
可她不通水性,力气也小,到底敌不过急流。
河面一点一点离她远去。
渐渐地,于行宛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
痛苦和绝望彻底将她淹没,她渐渐失去意识。河水流经她的口鼻、及至将她整个人都要填满,教她自此彻沉入泥沙底似的。
就在此时,岸上传来一声惊呼。
随后,有人自河岸边跳入水中,奋力破水而来,游至她身前,伸手抱住她,要带她回岸上去。
她被这一激,恢复了些意识。
此时已过宵禁,来路上除开偶尔几个巡夜的侍卫,再无旁人。
于行宛没料到会有人下水施救,她死志已决,方才身体无意识自救,稍稍清醒后,反倒拼着最后的力气挣扎起来。
她想开口劝他放手,却忘记自己是在水中,又呛了一大口水,面色更加痛苦。
那人见状,顾不得其他了,一手将她乱动的双手反制背后,一手勾住她的下巴,凑近撬开齿关,向其渡了一口气。
于行宛在水中倏忽睁开双眼,借着映入水中的月色,她模糊看清来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她一时震住,他他他他他........
即使知道此人是为了救她性命,可多年来熟读三从四德的于行宛,还是难以接受和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男子有如此亲密的举动。
一时间,她更是绝望,趁着渡来的这口气,于行宛愈发用力地挣扎,并施以反力,想将他推回水面上去。
他见她如此,像是也失了耐心,结束渡气,就要离开她的唇,却见此时忽生异象。
天边突然降下一道闪电,直直地打入水中,落在两人身上。
一阵极强的电流流经两人身体,霎时间,于行宛和这小少年都失去了意识。
河水悠悠流转,不多时又下起急雨来,洮水水位急速上涨。两人在激流中渐渐浮上水面,随水波流转,飘向远处。
于行宛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趴在郊外某处河沿边的石头上,浑身酸痛难忍,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似的,胸口喉咙仍是刺痛,耳鸣不止,视线模糊。
她连连咳嗽几声,吐出好些水来。约莫是撞到了头,脑中一阵钝痛,她记忆散乱,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境。
于行宛捂住头,直觉太阳晒得刺眼,模糊意识到时间已是晌午。
好半天,她才想起此前所有事来。
她夜半逃家投河,却被一小少年施救,两人在水中挣扎,混乱中失去意识。
救她的人呢?于行宛想起前事,慌乱不已,一时顾不上身体不适,四下寻找,却不见人影。
莫非那人在水中与她失散了吗?还是更糟的境地......
于行宛自责难耐,自己虽一心求死,但若是连累了好心施救的恩人,简直万死难辞其咎。
她顾不上其它,连忙扶着怪石站起来,此处河流低浅,四周荒郊野岭不见人迹,已经不再是建康城内的景观。
自己应当是顺着官河越过城墙暗渠,被冲到城外洮河下游来了。
她踩着浅水,往上游寻找,希望能找到那小少年的身影。
救人心切,于行宛来不及检查身上伤处,也就忽略了身体发生的剧变。
只见烈日炎炎下,清水碎石上,正艰难向前行走的,分明是个锦衣少年,哪里还是昨夜的少女模样?
—
没走多远,于行宛就隐约瞧见前方趴着一人影。她大喜过望,连忙快行几步,扑到那人身边,用力将他拖上岸。
她平日极少锻炼,唯一的活动大约就是每日前往主院请安,剩下的时间都在做些刺绣,力气自然有限。
可眼下,她两手一拉,便不太费力地将一个大活人拖到了岸上。
于行宛隐隐觉得不对,但也未做多想,只欣喜地将趴着的恩人翻转过来。
这一转,简直晴天霹雳——
于行宛看到了自己的脸。
她霎时惊愕非常,向后跌坐在地,疑心自己是看错了。
就在此时,倒在地上的“自己”幽幽转醒。
少女脸色苍白,柳眉蹙起,表情十分痛苦,她抚住胸口,也连咳几声吐出水来。
于行宛更呆了,眼前人无一处不是自己的模样,亲眼瞅见“自己”做出这些动作,心中说不出的诡异。
只见地上这人思绪渐渐归位,神态开始产生变化,于行宛眼瞧着属于自己的那张脸上生发出一些别样的光采,因而变得有些陌生,不再十分像她。
这人晃了晃头,随后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