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
婉儿此生从未经历过如此尴尬的场景,她呆滞地看着谢之霁,浑身僵硬。
此时此刻,她右腿跪在他的床沿,身体前倾,右手揭开了他的棉被,左手……正放在他的衣襟上。
活像个登徒子。
婉儿简直是欲哭无泪。
见谢之霁眼睛眨了眨,似乎想起身,婉儿立刻回过神来,倾身往后退。
“事、事情不是这样的。”婉儿无力又苍白地解释。
可许是膝盖搁在床上太久了,连发麻了她都不曾发觉,婉儿一动便稳不住身子,更要命的是,她的腰间不知被什么推了一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扑。
那一瞬间,一切都好像变慢了,婉儿清晰地看见谢之霁讶异的眼神,以及那白得发紫的薄唇,似乎……她要碰上了!
千钧一发之际,婉儿飞快地偏过脑袋,身子重重地摔在谢之霁的怀里,唇间传来阵阵凉意。
那是……谢之霁的面颊!
婉儿简直五雷轰顶,她竟然、竟然轻薄了谢之霁!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带着沉重的隐忍,婉儿心里一慌,她这么重地砸下来,谢之霁这脆弱的身子骨能撑住吗?
右腿发麻使不上劲儿,婉儿颤颤巍巍地用双手撑起身体,羞愧地垂眸,不去看谢之霁。
“失、失礼了。”婉儿结结巴巴地道:“我马上就起来。”
话音刚落,腰间便传来一阵凉意,婉儿浑身一颤,垂眸一看,谢之霁一双棱骨分明的手掌扶住了她。
他的手带着寒意,如冬月落下的飘雪,又轻又凉。
“坐稳。”谢之霁将她扶坐在床上,自己也缓缓坐起了身。
他的语气很平静,谈不上不快,也说不上开心,是一以贯之的冷静与平和。
婉儿有些懵了。
这不是一般人该有的反应吧?
淼淼对她讲过,曾有人贵女倾心于谢之霁,在他常去的寺庙处蹲守,在他经过时装作崴脚的样子,故意倒在他的身上。
而谢之霁却目不斜视,任那姑娘摔倒在地,闹了好大的笑话。
婉儿不禁想,淼淼讲的这个谢之霁,和眼前这个谢之霁,是一个人吗?
见谢之霁目光落在周遭的香囊上,她尴尬地掐了掐已经没了知觉的右腿,苍白地解释道:
“事情是这样的,我、我听表兄咳嗽难忍,便想把这些新买的香囊都放进去被褥里面,越是暖和,药效越能散发出来。”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婉儿知道这个解释很蹩脚,但是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说法。
谢之霁轻嗯了一声,看着她浑身紧张僵硬的模样,微不可查地勾起嘴角。
她害怕的时候,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眼睛不自觉失落地垂下,眼眶里装着摇摇欲坠的泪水,似乎一触即落,脸色绯红,贝齿紧紧咬着樱唇。
“费心了。”谢之霁怕真把人欺负哭了,轻声道。
婉儿一愣,不可置信地抬头,谢之霁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相信了她?
她一抬头,眼眶中的泪就落了下来,她呆呆地望着谢之霁,丝毫没有察觉。
谢之霁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帕,指尖顿了顿,忍住不去替她擦掉,将手帕递给她。
“吴伯让你来的?”
婉儿后知后觉自己竟吓得落了泪,不由脸色发烫,幸好谢之霁并没有提出来。
婉儿迟疑一下,取过手帕,道:“他说表兄的病不见好,就让我来看一下。”
“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婉儿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刻,拖着依旧半麻的腿,强行起身告辞。
谢之霁看着她毫不留情的背影,眼神渐沉。
就在婉儿手搭上门框时,他突然道:“令尊的事情,可有眉目?”
婉儿心里一顿,停下了脚步,回身道:“还未谈妥,董家堂叔并不松口。”
她抬眼看着谢之霁,思索着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小心翼翼试探道:“表兄可有主意?”
谢之霁:“倒是有两个。”
婉儿面色一喜,立刻又上前了两步,“劳烦表兄了。”
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吴伯在外面道:“小少爷,晚膳备好了。”
从第一天起,婉儿就知道谢之霁习惯饭后议事,便只好在一旁等他。
但是吴伯却摆了两份碗筷,婉儿正欲阻止,谢之霁便道:“坐。”
婉儿:“……”
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有时候谢之霁表现得太过自然和坦荡,她的推辞和婉拒,反而显得过于生硬。
依旧是一桌她喜欢的菜,金乳酥,桂花酿鸭,四喜鲜饺,油炸花生米,还有两碗白米饭。
这回,婉儿刻意放慢了步调,不再像上次那般鲁莽,但她没想到,这顿饭她吃得更煎熬。
谢之霁的右手不知怎么受了伤,被白色绷带紧紧包扎着,用筷不便。
而他又似乎很喜欢吃花生米,一直在用筷子夹花生米,却怎么也夹不上。
婉儿默默地用余光看着,心里忍不住想笑,外面看着这么冷冰冰的一个人,此时正笨拙地用左手夹花生米,这个场景着实有趣。
可她没笑两声,就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