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的郁金香-8
手机接连响了几声。
柯霓收到微信消息。
有一些来自林西润,其他的均来自柯霓的闺蜜。
柯霓先点开了和闺蜜的对话框。
闺蜜也在关心柯霓的比赛结果,还贴心地询问柯霓,参加这么硬核的选拔比赛有没有紧张、中午有没有好好吃过饭。
闺蜜开玩笑地说要给柯霓点一份烤脑花和六个核桃的外卖,好好补一补大脑。
柯霓笑着给闺蜜回了几句,还发了个小拳拳捶胸口的表情,这才点进和林西润的对话框。
“柯霓,幸亏你没和我们一起打车回学校。”
“冯子安和朱也学长在出租车上吵起来了。”
“尴尬。”
据林西润说,朱也学长在第二场比赛里成绩很不理想,极有可能是他们那边倒数几位完成比赛项目的。
估计是过不了海选了。
因为这个,冯子安一直在挖苦朱也学长。
柯霓几乎能想象到冯子安歪着嘴角嗤笑的烦人样子。
再老实的人也受不了啊,不吵起来才怪。
第二场比赛是障碍迷宫。
朱也学长自己说过不擅长记忆类的项目,再加上现场计时的高压氛围,难免会影响心态。
不是所有人都像景斯存那样天资卓越的......
景斯存还有时间看别人!
看什么看!
想到这儿,柯霓又拍了无辜的枕头一掌。
柯霓分别给闺蜜和林西润回了几条信息、聊过几句。他们各有各的事情要忙,对话渐渐变成不需要再回复的表情包。
她仰躺在酒店的大床上,侧头,看着枕头上被她拍扁下去的痕迹。
柯霓对景斯存积怨颇深。
但柯霓也知道,恐怕连她自己,也是为自己的心理阴影推波助澜的肇事者之一。
多年前的那天晚上,趴在门缝往客厅里偷看的柯霓胆战心惊,她明白父母是因为自己才争吵,难过得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吃早餐时,柯霓用尽浑身解数,夸张地讲起在她各种培训课程里发生过的趣事,也讲起老师们对自己的夸奖。
柯霓知道自己在说这些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最开心。
她希望他们开心。
柯霓不敢再表现出自己的疲惫,每天都装成精力充沛和对课外补习班感兴趣的样子,就这样熬过了一天又一天。
某个周末,珠心算课程下课后,柯霓跟着父母一起逛了书店。
书店里总会有一些思维开发类的书籍,上面印着各种挑战性题目。
柯霓的父亲翻到一道关于移动火柴棍的题目,看了许久,向后翻看,笑着摇摇头,又翻回到题目那页。
父亲问柯霓:“霓霓,你看看这道题。”
柯霓清楚那道题的答案。
奥数班的老师以前讲过,她几乎没有思索,脱口而出。
父亲面露诧异。
母亲翻到后面的答案页,惊喜地说:“我们霓霓这是答对了呀!真厉害!”
父亲的声音里都是喜悦,蹲在柯霓面前:“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柯霓在父亲热切期盼的目光里说了谎话。
她回答:“是。”
这是柯霓在无数个睡不着的深夜想起来都会后悔的事情。
是她自己,给了父母她是“仲永”的错觉,也给自己套了一道沉重的枷锁。
父亲高高兴兴地和母亲商量:“有个活动我本来不打算带着霓霓参加了,现在看来还是要去的。下星期五的晚上你把时间空出来,我们一起带霓霓过去看看。”
柯霓父亲说的是银行组织的活动:
购买银行的理财类保险,就能赠送记忆大师带教的课程。
那位记忆大师参加过什么国际比赛,名声吹得很响亮。
柯霓和其他参加活动的孩子一起被带去隔壁房间时,柯霓的父母正坐在礼堂里,听一位工作人员滔滔不绝地演讲——
“同样的知识点,别的孩子需要花三天时间才能背下来,而上过记忆课程的孩子,只需要花几分钟就能牢牢记住。”
“中考、高考都是分水岭,您希望您家的孩子轻轻松松地走到分水岭还是精疲力尽地走到分水岭呢?”
......
柯霓被带到的房间里展示了二十多个词语,类似于“花朵”“丛林”“天空”“树叶”这样的,整齐地排列在投影的屏幕上。
工作人员在带着柯霓以及其他孩子朗读,给他们用词语编故事以便他们记住,先背下来的孩子还能吃到零食。
经过漫长的背诵过程后,拿着秒表的工作人员挨个走到他们面前,检查。
柯霓在工作人员说开始后又读了一遍词语,然后开始背诵。
工作人员是个笑容亲切的小姐姐,说柯霓只用了五十三秒的时间就把词语背完了,特别棒,温柔地给柯霓鼓掌,还给柯霓曲奇饼干吃。
再回到父母所在的会议室,被夸奖过“特别棒”的柯霓和其他孩子一起背诵了那些词语,也像在隔壁房间练习过无数次的那样,在家长点到某个词语时,说出上下左右的词语。
家长们目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