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衡天下·赤秤量心·同心明镜
堪培拉的早晨,湿漉漉的雾气还没散干净。衡鉴院那长长的青石台阶前面,已经乌泱泱跪倒了一片人,都是来伸冤的老百姓。打头的老农王石头,手里哆哆嗦嗦捧着小半袋发霉长毛的麦种,一双粗手跟老树皮似的,指甲缝里、裂开的口子里都嵌着红褐色的泥土。他那嗓子哑得不像样子,像砂轮磨着生铁片子,嘎嘎响着“青天大老爷……那帮约翰佬跑了是跑了,可李扒皮又来要命了!他说这地契上头有红毛鬼总督盖的大印,硬要抽七成的租子啊!还让不让人活了……”他身后一个黑黝黝的土著汉子卡鲁,猛地一拳捶在地上,腰间挂着的袋鼠皮小口袋一阵乱抖,里头装着祖传的骨笛,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酸。他的族人被硬生生从供奉祖灵的圣地赶出来了,就因为他们那点可怜的老地皮,给划进了新成立的国营农场,成了公家的东西。
衡鉴院的使司陈启明站在蟠龙大柱子边上,海风一阵一阵吹过来,撩起他身上玄黑色的法袍衣角,露出里面衬着的银线绣袋鼠图腾。他弯腰伸手去扶王石头起来的时候,眼角扫见了老头儿胳膊肘弯里那道溃烂发黑的鞭痕,肉都翻开了——这是前些日子抗租,被李家那些打手拿鞭子抽的。“老人家,别急,慢慢说。”陈启明的声音不高,平平的,像一口沉在水底下多少年的老井,可奇了怪了,就这么一句话,让周围嗡嗡嚷嚷的人群一下子全静了下来,竖着耳朵听他往下说。“炎华既然立住了,那就没有把前朝那些乱七八糟的契子当圣旨使唤的道理。”他这话说得稳稳当当。
他一转身,那法袍下摆扫过冰凉的石头台阶,鞋尖上沾的红土就露了出来——那是天还没大亮,他就跑去那块扯皮的地头察看时沾上的泥。旁边候着的书记官连忙捧上来一张旧得发黄的羊皮纸地契。在约翰国那总督的大红火漆印旁边,清清楚楚地按着李家财主新鲜的红指印,像刚流的血。“嗬!‘双料契’!玩得挺花哨!”陈启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细长的手指在那鲜红的“七成租”三个字上一戳“传我的令立刻把李家的田产册子全都封存起来!有纠纷的地,马上交给农会暂时管着!明天辰时,我亲自在这儿断这个案子!”
这话音儿还在石阶上打着转儿,檐角上挂着的铜铃铛突然像被人揪住了心肝似的,“哗啦啦”一阵猛响!一匹快马蹄声嘚嘚地冲破了晨雾,马背上的信差手里高高举着一个枢机院专用的小黑漆盒子,吼得嗓子都劈了“急报!昆士兰金矿的贪墨案子!卷进了一个同泽党员,叫刘振业!”底下的人群“轰”地一下炸开了锅。就在满场子嗡嗡的议论声里,陈启明默不作声地打开漆盒。里面静静躺着半枚同泽徽章,断裂的地方毛刺刺的,沾着褐色的干血——那象征着齿轮和力量的半边硬生生被人掰断了,代表和平的橄榄枝部分也滚满了泥污。
第二天天蒙蒙亮,悉尼城东那片闹纠纷的庄稼地边上,就成了露天大公堂。陈启明根本不坐堂案,他高高大大地站在两垅麦苗中间。左边是王石头家的地,麦秆细得跟麻秆似的,穗子稀稀拉拉瘪得空壳一样,就像饿急了的人那塌下去的肚皮。右边是李财主家的麦地,麦浪沉甸甸的,一片灿黄,麦秆都给实成的穗子压弯了腰。
“这块地,老辈子传下来的说法,是袋鼠先民‘鸸鹋部落’的圣地。”陈启明猛地抬高了声音,他一抬手,人群里的鸸鹋部落长老颤巍巍地双手捧出一块沉甸甸的石板,那石头上用点、线刻满了古老的岩画。“这岩画上写着呢,这儿是袋鼠大神诞生的地方,神圣无比,祖祖辈辈守着,不卖,也卖不得!”陈启明的靴子尖在浮土上重重一踢,只听“咔哒”一声,土里骨碌碌滚出半截磨得发亮的黑曜石矛头——这是昨晚,他那个神秘的系统特意给他“点醒”的“鸸鹋部落圣物”。
站在旁边的李财主,那张肥白油滑的脸“唰”地就没了血色“大…大人!我有约翰国的地契为证啊!合法……”
“狗屁的约翰国律法!早废了!”陈启明一声断喝,像炸雷,劈头盖脸把他后边的话全给截断了!宽大的袍袖里滑出一本金灿灿的册子,封面上赫然是《炎华土地法》几个大字。“按着咱们炎华新立的规矩!凡是强占了土著圣地、又抢了咱华工祖辈开垦的熟地的,管它什么旧契新约,一律作废!”他突然往前跨了一大步,弯下腰,左手抓了一把王石头田里的土,右手又抓了一把李家地里的土。左手的土灰白灰白的,像是死人骨头磨的粉;右手的却油黑发亮,凑近了看,泥土深处竟隐隐透出一点暗红血色!——这也是他那个看不见的系统在无声地提示肥力检测结果出来了,李家这地的黑土里头,混着挖矿留下的矿渣废料!
“好你个‘肥田秘法’!毒得很!”陈启明勃然大怒,把那把带血色的毒土狠狠摔在李财主脚下,“用矿渣子毒烂邻家的田,再硬生生把人家七成的收成抢进自己兜里——李茂才!你认不认罪?!”惊堂木“啪”地一声巨响拍在临时搭的木案上!就在那一刻,怪事发生了王石头那荒了的田埂边,几棵嫩绿的麦苗像变戏法似的破土而出,眼看着往上抽杆、分蘖、抽穗、灌浆!金黄的麦浪瞬间取代了那片绝望的灰败——是那系统,悄无声息地启动了“土地复苏”的玄妙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