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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舟行险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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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启十四年六月,苏州到南京的运河上,一艘乌篷船正破开暑气前行。沈砚靠在舱壁上,左手按着染谱,右手搭在苏微的腕上,指腹随着船身的颠簸轻轻摩挲——那串沉香木珠子被她攥得发亮,像是浸过汗水的“烟霞色”料子。

舱外的蝉鸣聒噪得像要炸开,苏微却听见沈砚的呼吸越来越沉。他右肩的旧伤在湿热的天气里反复作痛,昨夜几乎没合眼,此刻却仍在染谱的“墨灰”页写着批注:“南京水质偏硬,调灰需加松烟一钱,方得沉郁”,字迹比往日更瘦,像被风抽过的兰草。

“再歇会儿吧,离南京还有半日水路。”苏微替他盖上薄毯,目光落在舱角的紫檀木盒上。那半块“雨过天青”就躺在里面,周大人写的“墨未干”三个字像道符咒,压得人喘不过气。她忽然想起出发前李木匠的话:“老槐树遭雷劈那年,也像这般闷,可等雨停了,新枝冒得更疯。”

沈砚没睁眼,嘴角却牵起丝笑意:“明儿第一次染‘墨灰’时,把松烟当苏木加,染出的布黑得像锅底,还嘴硬说‘这是夜的颜色’。”他的声音带着水汽,“陈小姐当时就笑,说‘等你能分清黑白,再跟我谈染布’。”

苏微的心轻轻一动。原来他什么都记着,那些染坊里的细碎日子,像被仔细收在染谱夹层的样布,哪怕过了再久,展开时仍带着草木的香。

船行至镇江渡口时,忽然被官船拦下。几个穿着漕运服饰的兵卒跳上船,为首的腰间挂着块虎符,目光在沈砚的右肩扫了又扫:“奉命搜查可疑人等。”他的手指在舱壁敲了敲,“这船看着不起眼,倒装了不少染材?”

苏微刚要开口,沈砚已坐直身子,左手将染谱推到案上:“在下砚微染坊沈砚,去南京分号督查生意。这些是给徒弟带的试染料,有苏州知府的路引。”他的声音稳得像染缸里的老浆,右手却在袖中攥紧了那个藏着密信的荷包。

兵卒翻了翻路引,忽然抓起染谱,指尖在“烟霞色”的方子上划过:“沈侍郎的弟弟,如今倒成了染匠?”他的目光淬着冷,“听说令兄当年在南京织造府,也爱摆弄这些颜色。”

沈砚的眉峰猛地一跳,右肩的旧伤像被针扎似的疼:“沈墨早已伏法,与我无关。”

“无关?”兵卒冷笑一声,将染谱扔回案上,“周大人死前,可一直念叨着‘沈’字呢。”他转身时,故意撞了沈砚的右肩,“南京城里等着看沈大人好戏的人,可不少。”

船重新开动时,苏微才发现沈砚的指缝间渗着血——他方才死死攥着案角,指甲几乎嵌进木头里。她替他包扎时,听见他低低地说:“是靖王的人。那虎符的纹样,我在京城见过。”

靖王余党。这四个字像块冰,瞬间冻住了舱里的暑气。他们果然没放过他,周大人的死,南京的查账,全是冲着沈墨的旧案来的,而他这只“漏网之鱼”,是他们收网前最想抓住的饵。

南京·砚微染坊分号

沈明正对着染缸发怔。缸里的“烟霞色”染料泛着浑浊的红,像掺了泥沙,这已是本月第三次染坏料子。陈小姐站在旁边,将沈砚的来信拍在案上:“三爷爷说南京的水要加明矾,你偏说‘陈小姐的法子太麻烦’,现在好了!”

她的眼圈泛红,不是气坏了料子,是气沈明这些日子总魂不守舍。自周大人死后,南京城里就流言四起,说“砚微染坊靠周大人贪墨发家”,连老主顾都不敢上门,账房的银子快见底了。

“我去织造府理论!”沈明猛地站起,却被陈小姐拉住。她从袖中掏出张纸条,是今早匿名送来的,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染缸,缸底沉着朵兰草——是沈砚的记号,意思是“有内鬼”。

“现在去,等于自投罗网。”陈小姐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过正在晾晒“薄荷绿”的伙计们,“三爷爷让我们稳住,定有他的道理。”她忽然看向后院,“阿竹呢?今早没见他来染房。”

阿竹此刻正蹲在织造府后墙的柳树下,手里攥着块“墨灰”样布。昨夜他去给李大人送染样,无意间听见两个幕僚说“周大人的药里,加了苏木汁提炼的东西”,还说“沈砚若敢来南京,就让他尝尝和周大人一样的滋味”。

少年的手心全是汗,布角被攥得发皱。他想回染坊报信,却看见个熟悉的身影从织造府出来——是落霞镇的李栓柱,背着个药箱,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慌张。

落霞镇·老槐树

李木匠坐在槐树下,手里摩挲着沈砚安送来的“落霞红”料子,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沈砚安的小闺女趴在他膝头,手里抓着块兰草纹银锁,是阿竹临走前托人带来的,说“三爷爷让给妹妹压惊”。

“爹,您就别瞒了。”沈砚安站在旁边,声音带着哽咽,“南京来的人找过您,问三爷爷当年在落霞镇藏了什么,对不对?”他看着父亲躲闪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您是不是知道沈墨的事?知道当年是谁害了三爷爷?”

李木匠的咳嗽停了,眼里的光像燃尽的炭:“有些事,烂在土里比说出来好。”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烧焦的染谱,“这是当年沈墨派人烧槐木染缸时,我偷偷捡的。你三爷爷若问起,就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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