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火没带走的名字
李春来找到江临风的时候,他正对着一幅巨大的关系网陷入沉思。那张网以吴守业为中心,密密麻麻的节点延伸向城市的各个角落,却唯独在最关键的地方断裂,如同被人凭空抹去。办公室里烟味混杂着旧纸张的气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李春来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层层包裹的东西,放在了江临风面前。他的手,那双布满老茧和机械油污的手,此刻竟有些微微发颤。江临风解开手帕,里面是一截被火燎得焦黑卷曲的笔记本残页。纸张脆弱不堪,仿佛一碰即碎,但上面用一种极具力量感的笔迹写下的字,却穿透了烟熏火燎的痕迹,狠狠地撞进江临风的瞳孔。“他们说火能烧掉名单,可我把名字焊进了线里。十七个,一个没少。不是案子,是人——是等声音回家的人。”一瞬间,江临风感觉自己被一道闪电劈中,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大脑。他终于明白了。那句困扰他许久的“未完成的指纹”,原来根本不是指物证上的残缺,而是指那些躺在档案柜最底层,从未被真正“完成”的生命记录。它们是边缘化的命案,是因年代久远、证据不足、管辖权争议而被系统性搁置的悲剧。它们有报案人,却没有回执;有受害者,却没有立案编号;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却没有被收录进官方的卷宗。它们是一个个不被承认的身份,一串串悬在半空、无法落地的指纹。吴守业没有疯。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些被遗忘的声音,建立了一个永不消逝的档案库。江临风立刻拨通了芳姐的电话,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与紧迫:“芳姐,放弃所有现有线索,我们换个思路。以那十七个‘代听节点编号’为索引,重新梳理所有受害者的社会关系网,尤其是九十年代的原始报案记录和信访材料!”技术科的灯光彻夜未熄。在芳姐的带领下,一张全新的网络图谱在屏幕上缓缓浮现。当最后一个节点被连接上时,所有人都沉默了。结果清晰得令人心惊:所有十七名受害者的家属,无一例外,都在九十年代初期到中期,因为报案无门或调查停滞,转而向时任市局技术科的吴守业求助过。他们有的寄过信,有的托人带过话,有的甚至只是在某个技术勘察现场,拉着吴守业的袖子哭诉过几句。吴守业不是偶然地选择了这些人。他是用自己的技术,为那些在体制内申诉无门的人,搭建了一条“地下通道”。他记录下的每一个“节点”,都是一个家庭破碎后,最后的、也是最微弱的求救信号。常远达看着江临风递交上来的汇总报告,久久没有言语。办公室里只听得见中央空调微弱的送风声。他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脸上的皱纹里,刻满了岁月的风霜和一个老公安对这套体系的无奈与反思。终于,他拿起笔,在文件末尾的空白处,写下了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每一个笔画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启动‘十七号行动’,所有案件按‘重大历史遗留问题’提级办理。”命令下达,整个省厅的刑侦力量被瞬间激活。江临风亲自带队,重返清明桥村。这一次,他们不再是秘密探访,而是在陈秀英家那栋破旧的老屋门前,直接架设起了一座小型的临时信号塔。技术人员在电脑前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将“张建国”、“林阿强”这两个尘封了二十多年的名字,郑重地编入了每日播报的序列。当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电子播报声,第一次清晰地、稳定地从村口的大喇叭里传出时,陈秀英家那扇紧闭多年的窗户,“吱呀”一声,被一只颤巍巍的手推开了一道缝。老人枯槁的脸庞贴在窗边,浑浊的眼睛望着信号塔的方向,侧耳倾听着。风将那两个名字,一遍又一遍地送到她的耳边。良久,她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在对风说,又像是在对屋子里的某个影子说:“建国,我替你活到了今天。”那一晚,江临风的手机接连不断地响起。捷报如同雪片般飞来:马三案证据链完整,检方已正式提起公诉;庚午-5案的嫌疑人,一名早已改名换姓的工厂老板,在另一座城市被抓获归案,现场突审,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其余十四起案件,均已成立省级专案组,分赴各地展开全面侦查。一个时代遗留的伤口,正在以雷霆万钧之势被缝合。几天后,常远达约江临风在省厅的档案馆见了面。这里阴凉、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时光发酵的味道。常远达没有穿警服,一身便装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位即将退休的老教授。他将一份还散发着墨香的文件递给江临风。“《关于建立重大悬案及命案积案家属信息定期反馈机制的建议草案》。”江临风轻声念出封面上的标题,心中一震。“我快退了,”常远达拍了拍身旁的档案架,灰尘簌簌落下,“吴守业用他的方式补了一个窟窿,但我们不能总指望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