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一大清早的崔净涣送端宁县主回春雪坞,端宁县主小心谨慎,天不亮就要出东宫,千岁爷一般这时候也起身了,他回寝殿复命,一如往常。
近来端宁县主来东宫的频次委实多了,端宁县主来这一直都是不情不愿的,自然都是千岁爷的意思,崔净涣忍不住去看一眼自家鹤骨松姿的千岁爷,又看去一眼。
小太监正伺候千岁爷佩绶带,今日没有朝会,按照以往惯例,千岁爷会先去乾清宫给陛下请安,接着再去给皇后殿下请安,待回东暖阁先召见内阁大臣,再批阅折子,后午阅各省邸报,得空去跑马练剑,闲时再抚琴品茗作画。当然,千岁爷闲的时候很少,东宫藏有一张九霄环佩,是前人名琴,千岁爷甚惜之,却已许久没抚其音了。
崔净涣伺候了千岁爷用早食,又盯着宫人将寝殿收拾干净,千岁爷爱洁,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一乘六人抬的明黄小轿去了乾清宫,穿过乾清门时,赵霖一眼就看到出来的八人轿子,轿帘是琉璃翡翠挂的串珠子,十分奢靡。
大内有这殊荣之人,唯有内阁首辅兼兵部尚书许正云。
两顶轿子相遇在乾清门,互不相让,许正云看到帘子外面的东宫乘舆,捋过打理整洁的一把长髯,先接了帘子,“老夫年事已高,行动不便,就在这轿中给殿下问安了,殿下见谅。”
赵霖已有恼火,许首辅倚老卖老,说是给殿下问安,乘的轿子却分毫不让,那双细长的眼格外精明。
殿下未监国之前,朝中一直是许首辅只手遮天。
赵霖憋不住火,正要反唇相讥,却见轿帘掀开,殿下递他一个眼色,赵霖便偃旗息鼓。
姬长钰声线温和地开口:“老先生劳苦功高,孤早已说过,老先生见到孤不必多礼。”
他扫了眼许正云的轿夫,不甚在意地笑笑,吩咐道:“赵霖,让老先生先行。”
赵霖忍了忍,应“是”,一抬手,轿夫便往一侧避开。
许正云的轿子没走出多远,脸色一下子就冷了,太子六岁跟随陛下摄政,也是他一路看过来的,原以为性子温吞没有主见,任他搓扁,陛下身子又一日不如一日,他才鼓动陛下准允太子监国,结果当真让他刮目相看!
两年来,这位太子千岁一步一步隐忍,先动他的人,再分他的权,打压他的门生不知几何,韬光养晦,藏拙守道,手段着实是厉害!许正云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司礼监的小太监得掌印的话,立即过来禀给千岁爷。许老先生一大早入宫是给陛下递请安折子,算不得什么大事。姬长钰敛目思忖,捻了捻扳指,又问起陛下的病情。小太监抹了一脖子冷汗,委婉道陛下怕是撑不住多久了。
姬长钰抬手让他下去,司礼监大太监冯生这时小跑出来迎他,冯生也是姬长钰一手提上的人,千岁爷要陪侍的要求很简单,一则伶俐能办事,二则目不识丁。
冯生有一回照陛下吩咐去给千岁爷传话,被千岁爷一眼看中,慢慢培植做了司礼监掌印。他心惊于千岁爷的慧眼,如今大内内外,哪里没有千岁爷的人。千岁爷坐到那个位子上,或早或晚的事儿,也是这许阁老越看越糊涂了,见不得旁人分他权,居然敢一直和千岁爷分庭抗礼。
冯生是千岁爷心腹,千岁爷让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让他打狗,他绝不撵鸡。
千岁爷进去侍奉陛下,冯生就守在外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纵使千岁爷是储君,在陛下面前也先是君臣,这里面的事儿,可不是他们奴婢能听得的。
两刻钟后,千岁爷从内殿里出来,吩咐他侍奉好陛下,冯生自然应是,就见千岁爷上了乘舆,往东华门去,冯生跪身恭送。
……
再回东宫,赵霖一想白日许首辅对殿下不恭不敬的态度就憋一肚子气,他也清楚殿下的意思,殿下隐忍数年,又有燕王虎视眈眈,万不能在这档口生出事端。
他送上陕甘邸报。
陕甘总督陈烁是殿下以治旱无方的罪名革职查办的,换上同年举人徐焕接任。那新任总督徐焕是个精明人,一到任便不急着交接公务,反而扮作游方郎中,走访陕甘各州县。不出半月,不仅查明旱情加重实因官府克扣赈灾粮饷,逼得灾民易子而食,更查出陈烁历年税赋账册中的蹊跷——这厮竟私自截留朝廷拨付的引水渠银两,在兰州城外暗筑三十八间别院,供养他几房姨娘侍妾。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便是这脑袋都够陈栎掉八百回了!
赵霖憋不住了,“殿下,此事必与许首辅有关!”
陈栎是许首辅的门生,陈栎贪污的数万两银子,怎么可能没孝敬给许正云。
东暖阁内,东宫内宫幕僚林照津捋了捋一把山羊胡须,摇头道:“殿下,某以为不然。”
姬长钰眼光看向他,“先生请讲。”
林照津做一拱手,侃侃而谈,“殿下少时摄政,可还记得当初许阁老临朝,得知凤阳重大贪墨一案,许阁老连着三天三夜翻查卷宗,但凡有所牵涉,不论京官外官,不论官至几品,不论是否为自己门生,皆处以重刑。许阁老寒门出身,心有抱负,纵使贪权恋势,平生却是最厌恶贪墨。陈栎虽为许阁老门生,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