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凡尘劫 第四十章 黑水
冰冷!刺骨的冰冷!
汹涌的暗流裹挟着秋长歌残破的身躯,在绝对的黑暗中翻滚、冲撞。每一次撞击在嶙峋的岩壁上,都带来骨骼欲裂的剧痛和脏腑被撕裂般的翻搅。口鼻、耳朵里灌满了带着泥沙腥气的河水,窒息感如同铁钳扼住咽喉。心口被毒针刺入的地方,阴寒死气虽然被莲花令牌的冰蓝幽芒暂时压制,但每一次水流冲击,都如同重锤擂在那片麻木的伤口,带来深入骨髓的冰痛。
意识在冰冷的冲刷和剧痛的撕扯中浮沉,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唯有怀中紧攥的莲花令牌,莲心那道裂痕处透出的冰蓝幽芒,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标,微弱却固执地亮着,艰难地维持着他最后一丝清醒,也持续对抗着那试图卷土重来的阴寒死气。
他不知道自己被冲出了多远,也不知道这冰冷的地下暗河将把他带向何方。肺里的空气早已耗尽,身体的本能让他拼命挣扎,试图向上,但上方是冰冷的岩石穹顶,只有湍急的水流裹挟着他,在曲折的河道中狂奔。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被黑暗吞没的刹那——
“哗啦!”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他向上托起!冰冷的河水骤然退去,刺骨的寒风如同无数钢针扎在裸露的皮肤上!
“咳咳…呕…”
秋长歌的身体被重重抛在湿滑冰冷的硬物上,他本能地蜷缩起来,剧烈地咳嗽、呕吐。腥咸的河水混杂着暗红的血块和污秽的泥浆,从口鼻中狂涌而出。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昏厥。
冷!深入骨髓的冷!湿透的粗布短打在寒风中如同冰甲,紧紧贴在身上,贪婪地汲取着身体最后一丝热量。左臂伤口崩裂处流出的血水,在冰冷的石面上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
他颤抖着,挣扎着抬起头。
眼前并非想象中开阔的河面,而是一个更加巨大、更加阴森的地下空间。头顶是望不到顶的漆黑穹隆,只有远处岩壁高不可攀的缝隙中,透下几缕惨淡稀薄的微光,如同垂死的星辰。巨大的石柱如同远古巨兽的肋骨,支撑着这片幽暗的天地。空气潮湿冰冷,弥漫着浓重的水汽、淤泥的腐臭,还有一种…类似铁锈和霉烂木头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而他此刻趴伏的地方,是一处延伸向黑暗水域的、由巨大朽木和破碎船板胡乱搭建的简陋平台。平台边缘,浑浊、散发着恶臭的河水正缓慢地拍打着朽木,发出沉闷的“哗啦”声。平台后方,是依着嶙峋岩壁搭建的、更加破烂密集的棚屋群落,歪歪斜斜,如同依附在巨兽尸体上的蛆虫巢穴。这里几乎没有灯火,只有零星几盏用不知名油脂点燃的、散发着昏黄光晕和刺鼻黑烟的简陋灯笼,在寒风中飘摇,将扭曲的人影投射在湿漉漉的地面和岩壁上。
这里,比血泥巷更底层,更混乱,更绝望。是尘世坊沉入地底、被彻底遗忘的腐烂根须。
“黑水渡”。
一块被污水浸泡得发黑、字迹模糊的木牌斜插在平台入口处,无声地宣告着此地的名号。
“嘿!又一个被‘泥龙’吐出来的倒霉鬼!”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浓重的口音和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秋长歌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循声望去。只见平台边缘,一个裹着破旧兽皮、佝偻着背的老头正蹲在那里,手里摆弄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鱼叉。老头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和污垢,一只眼睛浑浊发白,另一只则闪烁着如同秃鹫般贪婪而警惕的光,正上下打量着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的秋长歌,目光尤其在他染血的左臂和腰间那柄沉重的鬼头刀上停留。
“啧啧,伤得不轻啊,小子。能从‘泥龙’嘴里爬出来,命够硬!”老头咧开没牙的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股浓烈的鱼腥和劣酒混合的臭气扑面而来。“要不要来点‘黑水膏’?止血生肌,驱阴寒,保你一条小命!只要…三枚大钱!”他枯瘦的手指搓动着,意图不言而喻。
秋长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想说话,却只能咳出更多的血沫。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身体如同散了架,冰冷和剧痛让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劫书残片在胸口持续着低沉而稳定的嗡鸣,提醒着他无处不在的危险,但暂时没有示警的阴冷恶意。
那老头见他不说话,浑浊的独眼眯了眯,贪婪之色更浓。他拄着鱼叉,慢悠悠地站起身,一步步向秋长歌挪过来。“看你这穷酸样,估计也没钱。不过嘛…”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鬼头刀上,“这刀看着沉,倒是块好铁料…抵药钱,也够…”
就在老头枯瘦的手即将触碰到鬼头刀刀柄的刹那——
“嗡!”
怀中沉寂的莲花令牌,莲心那道裂痕处,毫无征兆地再次爆开一点冰蓝幽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微弱,却带着一种被惊扰的、冰冷的警告!同时,一股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阴冷恶意,如同冰冷的蛛丝,瞬间从老头身后某个棚屋的阴影里探出,缠向秋长歌的心神!
劫书的嗡鸣陡然尖锐了一丝!
不是这老头!是后面!
秋长歌瞳孔骤缩!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伤痛和虚弱!在老头被令牌突然爆发的微光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