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露水
走出一缕炊烟是七点整,天际的暴雨恰巧泼下来,崔世青的车也到了。
林微澜没搭理男友,只顾和母亲林倩通话:“世青接到我了,我们马上来医院。爸爸还好吗?”
电话另一头的林倩带着点儿鼻音:“雨太大了,你们不要急着来,不安全——你爸爸没事了。”
林微澜的父亲患有哮喘,一旦情况严重,可能危及性命,今晚就是突发急症,以至于心脏骤停,送到医院抢救。
“慢点开车就好,我先挂电话了。”这么大的事,林微澜不可能不急。
而且,她不想再留在那家餐厅里。
那里有她不想见到的人,不想听到的闲话。
“是不是来不及吃饭?”崔世青担忧女友的身体,他自己不要紧,自从做了演员,对身材的自我要求让他与正儿八经的晚饭告别很久了。
“不饿。”母亲的电话来得不巧,那时林微澜才喝完一碗排骨汤,放下手机就联系了崔世青,急着往医院赶。
这场同学聚会,她只留了半个多小时,所经历的,却足够她回味一晚上。
雨下了没几分钟,车里并不闷,她的神情却是紧绷的,看得崔世青心里咯噔一下,不得不问:“微微,叔叔脱离危险了,你别怕。”
林微澜偏过脸,单手撑着下颚,轻声呢喃:
“世青,我真的遇见路潮了。”
红灯亮起,崔世青重踩一脚刹车,闹得林微澜身形晃了晃,不满地拧眉。
崔世青恍惚了那么一瞬,这是他的不该:“路潮也参加同学聚会?”
他听说路潮高中时期人缘超烂,只和林微澜玩得来。
双眸睁开一道细缝,半缕天色漏进林微澜眼中:“他家里破产了,他在餐厅做服务生。”
她答得很简洁,不拖泥带水,也没有给予路潮的遭遇以过多评价。
其实她的情绪也不外显,换个人来根本品不出端倪,是崔世青心细如发,太过了解她:“微微,你心里不舒服?”
林微澜不置一词。
她心尖上硬生生地发涩,像学生时代用尖利的指甲划过黑板,滋滋滋,滋滋滋……
难受,犯恶心。
又有说不清的快感,居然想顶着恶心,再划两声,再听两声。
“都和他分手三年了,”崔世青打开车载音乐,挑了一首经年不衰的大众金曲播放,“别想他了。”
唇齿触碰到指甲的硬度,林微澜低头,无意识啃咬自己的指尖,对啊,都是前男友了。
“你又咬指甲。”崔世青提醒了一声,把苦甲水摸出来递给女友,“喏,涂一点。”
林微澜摆了摆手,没接苦甲水。
暴雨不管不顾地拍打车窗,水滴还来不及汇聚成线,就被新落下的雨冲垮了。
她倚上车窗,忽然有了困意。
*
初三毕业的暑假,林微澜经过面试选拔,顺利得到了在流金大剧院出演音乐剧的机会。
那是她人生第一部剧,她模样漂亮,唱功舞蹈和演技都拔尖,排练过程非常顺利,剧目很快登上舞台。
人生首作便演主角,林微澜丝毫不怯场,她站在聚光灯下,目光扫过观众席上的一张张脸——
坐在观众席第一排,却始终低头玩手机的那位男观众,被她看在了眼里。
林微澜很确信,这位男观众并非偶尔拿起手机玩一玩,三首歌唱完,他的眼睛从未离开手机屏幕。
一旦进入表演,演员最重要的事只有保证演出顺利完成,为观众分心是很不专业的。
可她非常不舒服,甚至感到气恼,买了第一排不看剧,只知道玩手机,还不如把票给其他值得的观众。
林微澜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完全转移回表演上。
等她的眼神再度扫过观众席第一排,那位观众却已经掀起乌眸,全神贯注地凝望她了。
他的长相很出挑,即使稚气未脱,也能窥见他成人后的英俊。
林微澜喜欢这样的长相。
她挪开目光,继续完成她的演出。
首演好评如潮,年仅十六岁的林微澜依靠出色的专业素养,在业内业外都收获了不低的评价。
原本,她已经将首演的小插曲给忘了,没想到第二场、第三场演出,那位男观众依然买了票,场场都坐第一排。
而且,再也没在她表演时玩过手机,只专心欣赏表演。
一个人专心不专心,可以从眼神里看出来。
林微澜感谢每一位愿意看她演出的观众,即使有些观众不是冲她买票,至少他们的存在,让她的能力被看到。
当然,她也感谢那位令他印象深刻的男观众。
第四场演出结束,林微澜在sd口①再度见到他。
他是排队和演员互动的观众之一,手里捧着的玫瑰花,也是许多花束之一。
“我听说观众可以给演员送花,对吧?送给你,林微澜。”他爽朗地微笑,羞涩与腼腆仅占去他情绪的十分之一,“你唱歌真好听。”
林微澜低头看了眼捧花中心,卡片上的落款是两个小字:路潮。
整个暑假,她有十二场演出,路潮全勤观演,场场都是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