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22章第二十二章

安德鲁张开双臂，热情地迎回了久别重逢的老友刘易斯，却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郁结。

几杯醇厚的波尔多红酒下肚，暖意驱散了初见的寒暄，安德鲁向前倾身，手肘撑在膝上，终于忍不住直白地问出了口：“老伙计，是我有哪里招待不周，惹你不高兴了吗？”

“哦，不，请你千万别这么想，"刘易斯连忙摆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晶杯脚，他叹了口气，眉心的褶皱更深了，“你的款待无可挑剔。是……是我自己在担心一位刚刚在火车上结识的年轻人。”

火车上认识的？小朋友？

安德鲁惊奇的挑起了眉毛,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他是了解这位老友的一-刘易斯性情温和，品德高尚，但在交友上却有着近乎苛刻的原则和界限,绝非轻易与人称兄道弟之辈。一段短暂的火车旅程，竟能让他如此挂怀，甚至尊称对方为“朋友"？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在安德鲁锲而不舍的追问下，刘易斯终于打开了话匣子。随着叙述的深入，安德鲁脸上的惊奇之色愈来愈浓，听到最后，他竞失态地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老友的话，声音因震惊而拔高：“等等！你说他是个没上过学的…奴隶？！”

“千真万确，"刘易斯面露复杂之色，仿佛再次置身于那节震撼的车厢，“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场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安德鲁深知老友秉性，一位从不说谎的绅士。因此，一个奴隶出身、却拥有如此惊世之才的年轻人真实地存在着。一股巨大的、沉甸甸的惋惜瞬间攫住了他的心。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上帝！这是何等巨大的浪费！这样一个天才竞被埋没至今！听着，刘易斯，我可以提供全额奖学金，送他出国深造。以他的天资，全球任何一所顶尖学府都会争先恐后地为他敞开大门。”刘易斯闻言，却只是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老伙计，你绝不是唯一一个提出要供他上学的人。”事实上，在江明川那番石破天惊的发言过后，整个车厢的人都轰动了，人人都愿意慷慨解囊，助其学业。

其中尤其以一位宋先生表达的最为痛心，他当即表露身份，他乃北大外语系主任，愿意特招江明川入学，免除其一切学杂费，同时还会给他提供全额奖学金做生活费。

刘易斯则是想推荐江明川进入自己的母校牛津继续学业，他也很乐意承担他的学费和生活费。

可是这些令人艳羡的优厚提议都被江明川一一回绝了。想起前不久少年的回话，刘易斯就忧心忡忡，寝食难安。“我可能在未来会进行学术研究，但不是现在。如你们所见，我是一个奴隶，兴趣爱好、高雅志趣、学术研究对我而言都是奢侈的东西，我也没有余力去发展这些。”

提及这段旁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糟糕出身，江明川却神色坦然，不卑不亢，他用一种相当市侩的态度直白地说：“我现在只想赚钱，赚的越多越好，等未来我功成名就，需要文凭去包装自己的时候，我自然会去上学。”安德鲁终于明白老友为何愁眉不展了，此刻一股同样的愁绪也沉沉地压上了他的心头。

一个本应在学术星空绽放光芒的天才，却要为了那些“阿堵物”投身险恶的商海，将宝贵的才智浪费在锱铢必较之上，此举简直不亚于明珠暗投，如何不让人痛心。

可是偏偏旁人又不能因此指责他什么。

如他所说，他作为一个奴隶，命运从未给予过他发展高雅精神追求的机会，他出身低贱，自然对名利有强烈的渴望心。..毕竞就连天才如牛顿爵士，都尚有强烈的名利之心，在仕途高歌猛进，也是争权夺势打击异己的个中高手。

安德鲁不由得叹了口气，感叹上帝真是残酷又奇妙。袍给予了一个人出类拔萃的禀赋，让他能爬出寒微卑贱的泥潭，却又让他投入了另一个名为名利的泥潭。

“那么，"安德鲁追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究竞打算做什么生意来赚取他的'第一桶金？”

提到这个，刘易斯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发古怪起来，混合着无奈与一丝荒诞感。

“他说，他到上海打算创办广告公司，同时提供商业咨询和商品代理等服务，他还临时写了许多名片，分发给了头等舱的每一个乘客。他说等他到了上海，就会在各大报纸登报宣传，届时各位可以通过报纸上的联系方式重新联系上他。”

刘易斯想起那位宋先生接过名片时铁青又扭曲的脸色，几乎要失笑。宋先生是对江明川选择最为愤慨的一位，当时几乎是指着鼻子痛斥他“目光短浅！"“井底之蛙！“愚不可及！”“无可救药！”…但骂归骂，宋先生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简陋的名片收进了贴身口袋。他甚至冲动地想要推掉北平的公务，直接跟着江明川去上海，立志要把他“掰回正途″。

最后还是同行的朋友好说歹说，才勉强劝住。但刘易斯有种预感，这位固执的北大系主任绝不会轻易放弃，只怕北平的事一了，他就会立刻南下上海"抓人"了。“我把你的地址留给了江。“刘易斯说：“他保证，等他在上海安顿下来，会即刻拍电报告诉我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