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集:武二虚应暗遣哥
翌日清晨,天光刚蒙蒙亮,像一块被水浸软的青灰色棉絮,轻轻盖在清河县城的上空。薄雾尚未散尽,缠在巷口的老槐树枝桠间,像一缕缕透明的纱,风一吹,便慢悠悠地飘,落在青砖地上,留下点点湿痕。空气里带着清晨特有的凉意,还混着灶房飘来的柴火味、远处早点铺子炸油饼的香气,以及巷尾茅厕淡淡的腥气,是属于市井最鲜活的烟火气,却没能驱散武松心头的郁结。
武松几乎一夜未眠。他躺在厢房那张硬板床上,床板是用几块旧木板拼的,中间还裂着道缝,垫在下面的稻草早就被压得板结,硌得他后背生疼。可他半点也没觉得累,双目圆睁,盯着天花板上纵横交错的蛛网——那蛛网沾着清晨的潮气,亮晶晶的,像一张结在他心头的网。胸膛中那股郁怒之火,从昨夜听到潘金莲那番话起,就没熄灭过,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发烫,连喉咙里都带着股焦苦味。
“借种生子……武家香火……”
那女人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反复在他脑子里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一辈子恪守的礼法道义之上。他武松这辈子,走南闯北,见过强盗行凶,见过恶霸欺人,却从未听过如此不知廉耻、悖逆人伦的话!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这番话里,还藏着对他兄长极致的羞辱——大哥老实本分了一辈子,把他从襁褓拉扯大,省吃俭用,从没跟人红过脸,如今却要被自己的妻子如此算计,连男人的尊严都要被踩在脚下!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昨夜的画面:那潘氏倚在床头,脸上带着刻意装出来的愁苦,眼里却闪烁着大胆的、算计的、甚至带着一丝挑衅的光芒。她太会演了,把“为武家着想”的戏码演得活灵活现,连大哥那样老实的人,都被她蒙在鼓里,甚至还露出了一丝可悲的期盼——大哥是有多想要个孩子,多怕武家断了香火,才会对这样荒唐的提议,连一句严词拒绝都没有?
武松的心像是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又疼又涩。他想起小时候,爹娘走得早,大哥才十岁,就背着他去给地主家放牛,为了让他能吃上一口热的,自己常常啃冷窝头;冬天他冻得睡不着,大哥就把他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给他暖身子,还哼着不成调的童谣哄他;后来他长大了,性子野,跟人打架,大哥总是第一个冲过来护着他,哪怕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从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大哥……”他在心里默念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稻草,稻草的碎末硌进指缝,他却浑然不觉。他几乎要按捺不住,昨夜就想冲上去,厉声呵斥那潘氏,甚至把她赶出家门——以他现在都头的身份,要赶走一个不守妇道的妇人,并非难事。可他终究忍住了。
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他看到了大哥脸上那复杂的神情——惶恐、茫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盼。若是他真的撕破脸,把事情闹大,大哥该如何自处?街坊四邻的唾沫星子,能把这简陋的屋檐淹了;那些闲言碎语,能让大哥一辈子抬不起头。那潘氏既敢开口,恐怕早就存了破罐破摔的心思,她不在乎名声,可大哥在乎,武家的脸面也在乎。
武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年在柴进庄上,他因为性子急,差点跟庄客打起来,柴进曾劝他:“武都头一身好武艺,但若不能控制脾气,终会惹祸上身。”后来在景阳冈打虎,他也是先稳住心神,才敢跟老虎周旋。行伍生涯和衙门差事磨砺出的决断力,此刻终于压下了澎湃的怒火。
那潘氏心术不正,留在家中必是祸患。但驱赶她,需有十足的理由——要么让她自行暴露本性,让大哥彻底看清她的真面目,再也没有回护之心;要么寻个合理的由头,比如“不守妇道”,让街坊邻里都觉得她该走,这样大哥才不会被人指指点点。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稳住局面。硬碰硬绝非上策,只会把事情推向更糟的境地。他得先虚与委蛇,让那潘氏放松警惕,同时,必须尽快让大哥回家!有大哥在场,那妇人总不至于太过放肆。而且,有些话,他得私下跟大哥说清楚,提醒他别被那妇人的花言巧语蒙骗。
计议已定,武松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动作依旧沉稳有力,只是起身时,床板发出了“吱呀”一声响,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的薄雾更浓了,巷子里还没人走动,只有远处传来几声鸡叫,清亮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他走到角落里,拿起搭在木架上的赭色公服。公服是县衙发的,布料不算好,但浆洗得很干净,领口和袖口都被他用针线缝补过,针脚算不上细密,却很整齐。他穿上公服,又拿起放在桌角的佩刀——这刀是他当年打虎后,阳谷县县令赏赐的,刀鞘是黑色的,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刀柄用麻绳缠了,握在手里很趁手。他把刀系在腰间,又整理了一下衣襟,确保自己看起来依旧是那个威严、沉稳的武都头。
推开厢房的房门,清晨的冷空气瞬间涌入肺腑,带着薄雾的湿气,稍稍驱散了心中的郁结。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还带着灶房飘来的柴火味——大哥已经起来了。
果然,灶房里传来了“砰砰”的揉面声。武松走过去,只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