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眼看着临仙楼在名册上抹去“芸舒儿”的名字,又把她落了灰的床位分给了楼中的新人……
烟青有些不安,拉着兰时一起向每个从外面回来的乐人打听,可有关芸舒儿的消息仍是一无所获。
她们都不敢向烟青说出实情,但兰时心里明白——芸舒儿大概是任务失败,命丧他乡,再也回不来了。
烟青从来不知道,楼中除了她之外,所有人在踏入临仙楼的那一刻起,每日都会统一受训,不断灌输命如草芥的思想,每一次任务都是九死一生。
兰时能猜到芸舒儿的命运。
这或许也是自己的未来——作为临仙楼培养的细作,在必要时刻需要能够替主上卖命,任务不成便会毫不犹豫地服毒自尽。
“难道临仙楼是个吃人的地方么?”
烟青起了疑心,起身就要往里奔去,“我要去找掌事娘子问个清楚!”
兰时连忙拉住她,“阿姊别去!”临仙楼一直有意隐瞒着烟青,倘若她此去诘问,怕是会遇上麻烦。
“阿兰,”烟青回过头,有些不解,“若有一天,你也像这样不见了,我又该去哪里寻你呢?”
兰时再不忍看着烟青一直被蒙在鼓里,一人独自惶惑不解。兰时拉着烟青坐下,呐呐道,“烟青阿姊,别伤心了。”
“阿姊有所不知,”
兰时终是鼓起勇气,缓缓坦白道,“这是楼中经常会发生的事情,再正常不过了……我们本就是楼中培养的棋子罢了,我们的命不值一钱。”
“棋子?我们都是培养的细作吗?可分明……”烟青有些不明所以,只是重复道。
兰时摇了摇头,“楼中的人一直有意瞒着你,我也不知为何不让你知晓。”
烟青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忽而想起了一年前游船的那场宴会,那两名舞姬在任务失败之时,也选择了那般毅然而又可怖地赴死。也就是那之后,临仙楼的人便寻着风声找来了。
烟青的呼吸加重些,她从未想到临仙楼是专门培养细作的地方,冷静问道,“楼中幕后之人是谁?”
兰时小心翼翼地答道:“国公崔至。”
如此便对上了。
一年前的那场宴会鱼龙混杂,国公说不定也在宴席之中。想必是在那时就盯上了自己的琴艺,哄骗自己来临仙楼。
“烟青阿姊,对不起。”
兰时看着烟青一点一点冷下去的眼眸,急得泪眼婆娑,“我知道,没有人会乐意呆在临仙楼里,还与一个细作当朋友……”
“不,阿兰。”
烟青慢慢回神,替兰时擦去脸上泪水,轻声道,“错的不是你的身份,而是你的想法。阿兰,我们怎能把芸舒儿的离去看作理所当然?”
“如今我才明白,那日在宴会上刺杀的细作并非自己的本意,而是那些幕后之人的指使压迫。那些人从来不会把乐姬琴女平等的当做生命看待,只是他们周旋向上的武器罢了……”
烟青望着兰时的眼睛,顿首,“阿兰,我们自己更不该将生命看得如此轻贱。”
兰时在临仙楼中太久,许多日夜里都在被不停洗脑,她似懂非懂地听着烟青的话语。
“我会在临仙楼中继续装作顺从。”
烟青思索片刻提议道,她紧紧握住兰时的手,“可是阿兰,你要记得我今日所说的话——为自己而活,好吗?”
兰时用力点点头。
第二日,烟青找到了掌事娘子。
掌事娘子见烟青已经知晓,也就没了隐瞒的必要。她没有上报崔国公,便随即开始安排烟青的培训课程。
虽然说得好听叫课程,实则何其骇人。
不仅要学习传递暗号、两方接头的方法。楼中更用残忍的手段荼毒她们心理上的防线,让她们觉得自己的性命只属于临仙楼。
每一次,烟青都会用眼神示意着兰时保持内心的清明,不要再听下去。
两人暗自给对方打气,心中一旦有所动摇,就相约在结束后把所有的苦闷怨愤写在一封信中,再一齐把它撕碎焚烧。
看着信件逐渐消失,似乎痛苦也会减轻一些。
好在,这样的日子熬了没多久。
月末之时,兰时将一切向崔国公报告之后,他的脸色却变得阴沉得吓人。
随即,那位安排训练的掌事娘子被唤了进来。
她能感受到主上压抑的怒意,连忙跪地伏身道,“主上——”
崔国公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摆弄着柜中的瓶瓶罐罐。他的手轻轻一抖,鲜红的药粉落入茶杯之中,“喝了。”
掌事娘子战战兢兢地抬头,眼中不解。
“喝了!”崔国公不耐烦地捏住掌事的下巴,将冰凉的茶水灌入她的喉咙中。
掌事娘子痛苦地挣扎着。
片刻,呜咽声就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