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奉
郁章台款款平起,将将挺直腰脊之际将袖带风一收,有几分闲林野鹤之迹,王氏心下嘉赞,如斯颜色,如此行止,此子定有大作为。
王氏与孙子使了个眼色,白展琰主动道,“这是孙儿在豫章书塾结识的好友,郁怀几,大名章台。说来惭愧,怀几兄与我年纪相当,却是先生的关门弟子,来此偶或教辅我们,我与怀几兄幸识一场,邀于家中小坐。”
如上一世般,白展琰以为郁章台亦是学生,与之畅谈,然郁章台学问已非常人匹及,白展琰十分敬服,引之为挚友。
白玉婵与郁章台初见,便是在白府的黄梨仙中。
白展庭,白展缘二子亦附和,“怀几兄长做文章厉害极了,先生说怀几兄长的笔墨力透纸背,蓬莱华章,有建安风骨。”
老太太自是忻悦,请四人入座。
郁章台落座之际,却是不动声色扫了葭人玉婵二人一眼。
白展琰一一介绍了座上诸人,说至白琬蓉时又添一句,“舍妹顽劣,若能得怀几兄指点一二却是最好”,白琬蓉登时羞红了颊。
郁章台自是颔首。
姑母倒一直面色沉静,既不喜亦不忧,席间与祝宝仪说体己话呢。
一餐宴席白玉婵吃得不甚夷愉,甚至有些倒胃,然其余人却是杯酒言欢,一派其乐融融之景。饮过三巡,玉婵更是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履薄冰,如鲠在喉。
白琬蓉大略是倾心郁章台的,替他斟酒此事竟也做来,满目痴色。到底是年青。
白展琰三人自也敬佩郁章台,他在三人心中恐是青莲芳菊,高山松石。
老太太年纪大了,吃酒到一半便要离场,玉婵本欲跟着王氏一同回去,却听见展庭提及一人,“可惜朝奉兄台并未应约,不若可行飞花令,亦或踏月赏夜。”
朝奉?莫不是翟家三郎?
坊间本就有言曰满朝文武半豫章,尤是郁章台与翟珩婴二位豫章骄才拜相封侯后更是证实此一说法,彼时豫章人更是将郁章台与翟珩婴二人奉为英圣,均是多智近妖人物,一重文,一倾权,诡谲朝廷之中硬生生分为郁言廷与翟言廷。二者之势甚至可比皇家。
想当年,翟珩婴的丰采半点不在郁章台之下。不夜的女儿们多爱俊美男儿,因郁章台与翟珩婴颜色分外好,便有“朝奉捧月,怀几拟花”此一言,便指翟朝奉犹月皎洁,最是清贵,郁怀几貌妍如花,尤为夭艳。
若真是那位......那她与翟珩婴交好也未尝不可,仇人的仇人便是朋友,翟珩婴与郁章台当年可是斗个水深火热。
这般想着也问出了口,白玉婵附于白展庭耳畔,宛如最亲密的姊弟,“可是翟朝奉翟珩婴?”
白展庭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真是位古怪的堂姊姊,竟知道朝奉兄台的名讳。
却见这位古怪却委实貌美的姊姊又道,“翟三郎不来又何妨?庭哥儿,姊姊自不夜来,携八珍玉食,一会儿姊姊让我的女婢随小厮走一遭,翟三郎自会记念的。”
白展庭满心讶然,却又觉着玉婵姊姊此法甚妙,便笑着允了。然他依旧摸不着头脑,朝奉兄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阿姊是怎知晓朝奉兄的?莫非朝奉兄的恶名已传至不夜?
朝奉兄童试虽是勉力而过,乡试亦曾惨溃而降,虽说——约莫是塞了金银的,但亦阻不过翟珩婴贻笑大方,横扫四合。对牛头他写马嘴,见着人说遇到鬼,问曰,佛主慈悲,遇耗虫应如何?
答曰,拾邻里之帚,驱之。我仍慈悲,邻不慈悲,无愧邻为芳邻。
翟家邻伍闻言,特退舍百米,拂袖耻然,如此芳邻,不作也罢。
白展庭那时是不大信翟珩婴生得如此绝颜,却是个愚儿,莫不是扮猪吃老虎,于是一日散学便旁敲侧击问,“翟兄,你学问分明已是讲究,怎科举之路倒..倒不大顺畅。”
只见翟珩婴先是神采一亮,仿遇知己挚友,一把握住白展庭的手紧紧不放,那一双明眸炯炯有神,仔细看好似有泪光,“白四郎!你也发现了!”
白展庭浑不知所以。
“白四你简直火眼金睛,竟能识破我的过人之处。你也觉我学问讲究?”
呵呵,过人之处,学问讲究。
白展庭含泪,屈辱点头。
“是耶——鄙人亦觉吾乃博学之人,遥想当年,父亲考我学识,我一一作答,父亲亦是春风满面,只差未能九泉会晤祖宗,使其坟冒青烟。”
翟珩婴如斯慷慨激昂,欣喜之色溢于言表,恨不能掀拳裸袖,捶胸痛哭。白展庭一面紧张着,一面却听他又长吁短叹,良久,翟珩婴口呼哀哉,漫是人生不得志之态,“嗳,天妒英才!竟让我遇这等可怜之事!”
白展庭一听有戏,急问,“怎么?”
莫非大家伙都冤枉了朝奉兄?翟家其实并未替朝奉兄行舞弊之事,反而是考官特特欺负了朝奉兄去?
翟珩婴却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