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极殿(五)
昨日,芸秋难免泄气,“多年未见,他待我和从前一样冷淡,不仅如此,他还说自己不打算留京,想来那官职……他也是不会接的。”
“他倒是坦荡,敢和你直说。”石崇彰一哂,眼底尽是不屑,“如此不卑不亢,半分不肯低头,看来他对你也没什么想法。”
“你说的什么话!”
芸秋急了,高声辩驳:“他不像你这般风流多情,对我更是守礼,可举止间……仍旧是关心我的。”
想起他看见裙摆血渍时的紧张模样,芸秋心里似浸了蜜一般,甜滋滋的。
“你慢慢做梦去罢,我还有事,先走了。”不忍再看她那花痴的模样,石崇彰摆摆手,快步离开后宫。
石崇礼把苏南烛带回了玄极殿。
他仍旧是那副温和模样,眼角微敛,脸上犹自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也不上前催促,只静静等着苏南烛从轿中出来,才将穿着的貂绒大氅脱下,盖在她沾了薄雪的肩上。
肩头猛地一颤,明明覆上的是一方温暖,却比寒冰更加渗人。
“夫人贪玩,脏了皇妹的轿撵,本宫这便给皇妹赔一顶新的。”
话是同芸秋说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苏南烛苍白的脸上,片刻不曾离开。
旁人见状,只以为两人恩爱,暗道三皇子当真是动了真情,对这位不曾露面的夫人极为纵容。
只有苏南烛清楚,他眼尾的桃色越发秾艳,嘴角笑意堪比盛夏荼锦,唯有眼底如同化不开的浓墨,明显隐忍着巨大的怒火。
他从来都只是笑,每每发怒,神情都似被定格了一般。他会笑着掐断开得正盛的芙蓉,笑着倒掉难以下咽的汤药,笑着将触怒他的太监活活打死,还有如今,笑着将她带回玄极殿。
好不容易撤去的镣铐被重新带上,迎春,藏冬跪在他面前,浑身颤抖,大气都不敢出。
太监李宗全从主殿踏雪奔来,沉默着,递给他一柄长剑。
刀鞘退开,苏南烛心底的恐惧亦随着森冷的刀光不断蔓延。
她吹了半日的寒风,双腿浸了雪,早已冷得浑身发颤,只能半张着唇,艰难道:“石……”
话还未出口,石崇礼手起刀落,将迎春藏冬两人的头颅一并割下。
霎时间,黏腻的鲜血溅了满地,血珠落到苏南烛脚边,染红了藕合色的云头锦履。
“她们既不能看好你,便也没了用处。”他抬起剑,冷眼看着刃上的鲜血缓缓下滑,流入他掌心,“再有下次,西殿所有人都会落得这个下场。”
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
她再逃,便将服侍她的所有宫人都杀掉。
这是石崇礼给她的警告。
此后,石崇礼再没有在西殿留宿,除却取血,基本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苏南烛身子一日日虚弱下去,已经拿不起碗筷,连用膳服药都要宫女帮忙。
临近岁末,洛京城风雪漫天,厚重的积雪把宫墙都往上堆高了几寸。怕她再生事端,西殿的窗户早已被封死,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有迎春和藏冬的前车之鉴,新来的宫女连话都不敢多说,每日只进殿布置膳食,端药添炭,一忙完手头的活计便扭头离开。
小白也被限制了进出,入夜时分,殿中便只剩她一人。
外头侍卫比之前多了一倍,加上宫中流言不断,她的存在被越来越多人知晓,怕是再难有机会逃出去。
看着窗棂间透进来的簇簇雪影,苏南烛打了一个冷颤,思绪也变得有些模糊。
过去,忧弥谷也常下雪,寒冬雪厚,谷里的棉被却只有那么几张,不算半死不活的,便是能正常行动的药虫也不够分。
药虫大多是男子,男女不同室,她房里的棉被虽薄,一个人也够用。可大家都想活下去,冷得狠了,心也跟着硬了,互相撺掇着要把她的棉被抢走。
若不是有凌杉在,她怕是熬不过第一年冬天。
如今殿内烧着金刚炭,四周挂着挡风的帷帐,她绒被盖着,热茶饮着,却仍旧觉得冷。
比在忧弥谷的冬日更冷。
时近小雪,棣渊城亦开始飘起零星雪沫,落至皮肤上,顷刻便化开。
李照今日难得来月阑楼,他特意换了一身常服,却仍旧是华贵绣金的锦袍,走到何处都掩盖不住一身的矜贵气。
延陵渺在三楼的蓬莱雅间内,见他进来,也没客气寒暄,由着他径直落座。
侍从换过茶水,便安静退了出去。
“北晋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准备动手了。”
“好。”延陵渺捻子下棋,语气仍旧平淡。
这盘棋是他独自对弈的结果,棋路古怪,黑白两方一直相互制衡,棋子铺了大半棋盘,依旧分毫不让。
“你就不好奇,他为何突然加快了速度?”李照眼皮微抬,浓眉也随之微微一动。
“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