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耳机里的音乐还在水一样流淌,忧郁的男声跟着吉他低声用英语唱:“Lord I''m one, lord I''m two,lord I''m three, lord I''m four,Lord I''m five hundred miles away from home(一百里、两百里、三百里、四百里……老天啊,不知不觉我已离家五百里)”
面前的屏幕亮起来,上面显示着京市到目的地的总航程:9000公里。
表妹开始看动画片,方秉鹤替她插了耳机线,姑姑拉上眼罩,闭目养神。起飞后,四周安静下来,大家都在专注地干自己的事,方秉鹤面无表情,望着9000公里的航程图发呆。
屏幕上,小小的飞机沿着既定航线从起点飞到终点,中间跨过无数城市、茫茫大洋。
太久没有操作,屏幕自动暗下来,方秉鹤滑了一下屏幕让它重新亮起,小飞机又开始不知疲倦地演示此次航程的路线。
不知盯了屏幕多久,方秉鹤又侧头,望了一眼窗外。他们已飞入万米高空,身侧是无边无际的蓝天,白茫茫的云层在飞机之下,地面上的一切都看不见了。
转去澳洲上学的日子很平静,也很无聊,方秉鹤是那所中学里唯一的插班生,很受了一段时间关注。他的英语水平在国内同类学生里属于前百分之五,但在澳洲同龄学生里仍显得不够,几个月以后才渐渐好起来。不过,即使英语没问题了,他依旧不爱说话,也很少和人交谈。
大部分同学对方秉鹤的印象是那个总插着耳机,不爱说话,英俊又沉默的东方男生。
那几年其实他过得并不太坏,成绩不错,顺利升上大学,被王牌歌剧专业特招,还拿了全系唯一的奖学金。京剧一道一直没放下过,倒仓的嗓子也恢复了。
只是方秉鹤总是想起之前的事。
在附中上过的课,日复一日的基本功练习,和程应寒一起去食堂抢饭,还有……上台。
方秉鹤固执地不联系任何人,好像联系了,就无端证明了什么似的。他只是把500 Miles听了很多遍。每一个睡不着的深夜、每一个早起练功的清晨、还有独自一个人上学放学的时候,他的耳朵里都塞着耳机,里面放着这首歌。
程应寒看他表情有异,问:“怎么了?”
方秉鹤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笑道:“没事。”
程应寒随口问:“想起什么了?”
过去十多年了,也没什么好瞒的,方秉鹤说:“真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我在澳洲的时候常听这首歌。”
他还是淡淡的,好像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
程应寒听得怔忪,因为这首歌是方秉鹤那几年音乐软件最常听的榜首,被听了几千遍。他后来才看到这些听歌记录,问过一句,被方秉鹤以一句玩笑轻轻带过。
方秉鹤总是这样,从来不刻意展露伤口,哪怕后来提起,也只是淡淡一句:“早过去了。”
但那时候他一个人在异乡,和一切亲人朋友都斩断了联系,是怀着什么心情把这首歌听了一遍又一遍的呢?
程应寒目光动了一下,握住了方秉鹤的手。
方秉鹤失笑,反握住他的手。
一曲终了,主唱拿着话筒随机找观众互动,问是否有人自愿上来表演一首,一眼盯住了方秉鹤。
他们和乐队成员都是朋友,主唱一见到熟人,乐开了花,跑下来把话筒塞方秉鹤手里:“来来来,帮忙热个场。”
“我成托了?”方秉鹤笑笑,对程应寒点了下头,又握了握他的手,这才上去。
“这不是观众互动都不热情吗,哥们帮个忙,千万不能把我们撂这。”主唱一路碎碎念着,把方秉鹤带上草坪。
方秉鹤也不推辞,上去后简短试了音,把话筒插在麦架上,又问吉他手借来了吉他,慢悠悠笑道:“那就给大家唱个歌,还是500 Miles,不过是全新的改编风格。”
他人到三十,一张英俊的脸还是非常能打,凤目清而有神,骨骼轮廓都标致,伸手调麦架时,修长如玉的十指随手搭在话筒上,引发尖叫无数。
方秉鹤是习惯了舞台与掌声的人,一上台就能吸引住全场的目光,只淡定笑笑,随手轮指拨弦,带起涟漪似的音符,道:“开始了。”
还是同一首歌,只是风格稍有修改,如果说方才主唱的风格是远离家乡的游子正低沉诉说,方秉鹤这一版就要轻快不少。调子松散而悠闲,尾音像带着钩子,还把不少过渡间奏改成了口哨,像是走在乡间随口哼起的小调。
他改得很自然,节奏轻快而分明,引得不少观众都合着拍子唱起来。
唱到最后一句时,方秉鹤抬头,对程应寒笑笑,他唱英文歌时口音很好听,像喝过两杯葡萄酒,自然而然带出微醺的醇厚,不少观众听得又迷又醉,不知此刻在看谁,纷纷尖叫起来。